次日。
消息宛若狂风席卷整个帐篷区，镇守在这一带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唐瑾年自称自己开始有了感染的迹象，这不奇怪。
哪位长期和这些病患接触的大夫没试过？
但唐瑾年说自己要入住病区，这就真的将人吓到了！
秦德旭放下手头上所有的工作，专门来找唐瑾年。
他的目光灼灼。
“唐姑娘，你可是真的决意如此？现在得了疫症的人，没有一个康复，只有死亡的人数和感染的人数还在一天天地增加。”
唐瑾年手里提着个小包袱，温婉一笑：“我是大夫，要说详细数据，我应该比你清楚。”
“唐姑娘这是真的决定了？”
“嗯。”她微微点头，“我昨夜已经写好了几封信，交给了灵儿，然后让秦阳把她打晕，连夜送走了。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便是我的遗书。”
她深知灵儿性格，若知她要到病区，定然也要跟着。
因此她只能将灵儿送走。
冒险的事情，她自己来就好。
徐妙春在旁急得就连素日里的气度都没了，只差不停地跳脚。
秦德旭来之前，他就在劝唐瑾年了！
大夫亲自得病，然后去体验病情……这种事情在过去确实有过啊。然而那些人都不是唐瑾年。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希望呢！
天璇子神医不曾现身，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出现，然后延续过去一贯的神奇。
天璇子留下的传说就是无论别人多么束手无策的病症，到了他手中总能被他从容自若地解决。
“既然唐姑娘这样说了，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秦德旭向着唐瑾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唐瑾年坦然接受。
徐妙春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跺跺脚：“秦大人！你也就这样看着唐姑娘冒险？”
“有何不可？”秦德旭反问。
徐妙春目瞪口呆。
这些日子里，他们和唐瑾年朝夕相处，对唐瑾年的医术医德都足够信任，但在他们心中，终究和唐瑾年有着隔阂。
他们只是普通的医者，最大的家庭背景也就祖上当过官，出过秀才举人，又或者家中有钱。
唐瑾年的父亲却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权贵。
这还是他们不知道皇帝对唐瑾年的疼爱的情况。
“徐先生，我也是医者。”唐瑾年微微一笑，拿着包袱走进病区。
秦德旭目送着她。
这次，没有一个人拦她了。
先前拦她的人，此时都只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含有热泪。
秦德旭的声音沉稳厚重。
“徐先生，你将唐姑娘看做高门贵女，但唐姑娘自己却早已抛开这层身份。”
“唐姑娘和太子殿下一起离京。那时候起，他们就都有觉悟了。”
“必要时刻，当真自己性命都不重要。”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他们都是可以坦然面对生死的人。”
“所以啊……”
秦德旭深吸一口气，将最想说的话压下，换了另一说辞。
“不必阻拦唐姑娘。我们要做的，是和唐姑娘一起，齐心协力解决这次疫情。我们不问能不能，我们要的是必须能。”
徐妙春愣了半响，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秦德旭微微一笑：“有劳众位了。”
他朝着这些大夫们拱拱手，转身离去，心中想着的却是自己未曾说出的话。
所以啊，若日后夺嫡之争更激烈了，他也该支持太子的。
病区内，唐瑾年单独一座帐篷。
她开始将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一一记录下。
对外，她只说了自己让秦阳带灵儿离开。但如果只是这件事，她还能找到别人办好，无需秦阳。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她还委托了秦阳将血玉带给左北宸，同时传过去的还有她这段日子在此处的发现。
昨晚唐瑾年就反复核验过，只要血玉在身，她体内的毒素就会被压制，就算她不隔离，凭借血玉的功效，她也应该会好转。
她若要亲身感受疫情，再寻找治病的办法，就必须摘下血玉。
如此贵重的东西，她不敢乱放。再加上她也担心左北宸，血玉的最好处理方法，便是送去左北宸那儿了。
唐瑾年写罢记录，搁下笔，揉揉眼睛，正好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帐篷门边，定定地看着她。
小男孩的脸色蜡黄，肤色黝黑，整个人都显得很是瘦弱，但脑袋有些大，圆滚滚的，那双眼睛也圆溜溜，晶亮又单纯。
唐瑾年从他眼中看出好奇，还有害怕。
“你是……”
唐瑾年从记忆中怎么都搜索不出小男孩的身份。
她好歹深入病区好些日子了，不敢说每一个人都认得、喊得出名字，但总是有印象的。
小男孩暗色的唇动了动，忽地跑走了。
唐瑾年连忙起身，走到帐篷外，却只见得小男孩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
一名憔悴的妇人从帐篷中走出，小男孩正抱着妇人的腿，脑袋靠着妇人的腰。
这妇人唐瑾年认得了，人称芸娘。
芸娘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又牵着小男孩的手向唐瑾年走过来。
“唐姑娘。”
只一声称呼，已经有无尽情感。
唐瑾年刚来的时候，病区里的人基本都觉得她这么个年轻少女，怎么都不是医术高明的。便是真深入病区，也觉得她只是小姑娘不懂事不知危险。
后来他们才知道，唐瑾年真有本事，还全无年轻少女的娇气。
“芸娘，他是……”
芸娘眼圈泛红，强打笑脸：“他是我儿子，小宝。我先被感染，进了病区。他是今天才来的。我真想不到……”
芸娘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珠，笑脸再也撑不住了。
“或许来这里也好吧，他现在就剩我一个亲人了，我走了，他若自己一人，怕也不得好。”
唐瑾年心中酸涩。
“我们会尽力的。”
只是能不能赶在他们病死前找出解决疫情的办法？
唐瑾年却不敢保证。
芸娘苦涩地扯动一下嘴角，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的。”
如今在这儿的大夫，哪个不是尽心尽力？
可疫情来得如此凶险。
夜里被病痛折磨得睡不着，芸娘甚至想，还是直接屠杀吧，一了百了，好歹不会牵累更多的人。
但也就梦里那样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