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自翼国再传回大康帝国京城，又过去不少时间。
唐瑾年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年除夕。
今年的她，却并非在唐府过年。
也许是十皇子的自尽身亡实在让皇帝觉得难受，也许是其他原因。
总之，今年皇帝已经特意让唐惜时和唐瑾年两人一起进京，与他一起留在太后慈宁宫中过年。
皇后、左北宸、淑妃，还有十三公主也在。
这个消息传出，后宫中又不知多少人咬碎银牙。
淑妃身子固然弱，在这特殊的日子，还是只能撑着守岁。
十三公主和唐瑾年则一起陪着太后、皇帝说说笑笑。
十三公主平素里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跟在这两人身边，本不知该说什么。
但这段时间，她和唐瑾年的关系亲近许多，唐瑾年知道她对什么比较了解，又熟知帝后秉性，还和太后时常有书信来往，对如何哄着三位大人物一清二楚，自然能活络着气氛的同时带沉默寡言的十三公主一起聊天。
皇后颇是怜惜地瞧着十三公主，叹道：“一转眼，小十三也长这么大了，想一想以后小十三就要嫁到草原上，还真有些舍不得。”
十三公主脸上飞起红晕：“母后……”
皇后轻笑：“不过对你来说，倒是好事。对我帝国来说，同样是好事。小十三，今年是你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守岁，母后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就这玉镯，你好生带着。”
说着，皇后自腕间褪下一只玉镯，又亲自为十三公主戴上。
她仔仔细细地瞧瞧，又笑：“果然极般配。”
唐瑾年在旁娇嗔：“娘娘，你现在就疼十三，不疼瑾儿了！瑾儿要找太后讨礼物去。”
太后乐呵呵地笑，将自己一直带着的一串佛珠取下，塞给唐瑾年。
“瞧你这丫头，还和小十三争宠了？”
唐瑾年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佛珠，嘴里嘟囔着：“这也是，以后我也要疼着十三妹妹的。”
慈宁宫这边和乐至极。
就连已经因为左北泽的事情难受了一整个腊月的左承平这时也露出真心的笑脸。
说到底，左北泽这儿子在他心中地位有限。
失去了，还要以那一种方式失去，他会难受。
但比起已经失去的，还是如今就在眼前的宁静幸福更令人沉醉。
不同于慈宁宫。良嫔那边，此刻却冷清寥落。
她和十四公主以前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自从十皇子起事失败后，她就彻底失了宠。
后宫中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冷宫，但只要皇帝不去的地方，只要失去了圣心的地方，就是冷宫。
如今良嫔所在的宫殿，就能称得上冷宫。
她选错了阵营，皇帝因着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将事情闹大，并没有再对她和十四公主如何，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翻不了身。
寒冬里，宫殿里燃着炭火。
良嫔却总觉寒意蔓延。
她先是拥着手炉，还觉得不够，便也将被子抱住。
暖暖的被子依旧无法带给她温暖。
良嫔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目光有些惊惶地四下张望。
宫殿死寂。
宫女太监都不见踪影。
在这日子里，他们也各自抱团守岁去了。
受宠的宫妃宫中侍候着的下人还乐意继续侍候。可现在谁不知道良嫔已经无法翻身？
良嫔已经讨了宫中最大的几位主子厌恶！
哪怕他们这些当差的，现在擅离职守，高位上的那几位主子都不会有意见。
良嫔心知肚明，却仍旧觉得一阵心寒。
她越发将被子裹紧了几分，嘴上嚷着：“巧儿？巧儿！你在哪里？”
她唤的是十四公主名字。
在这除夕夜，宫女太监不在也就罢了，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就连自己女儿，都不在自己身边。
十四公主终于冒了出来。
“我在这里呢。”
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怎么繁复华丽，甚至可以说简单朴素得有些过头。
那双过去总是璀璨闪亮的眸子如今却显得极为黯淡。
良嫔看到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只是紧接着，良嫔的目光中又添了恨色。
“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见人？”
十四公主一呆，错愕地看着自己良嫔。
“我，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只是所在的位置略微有一点偏。
良嫔也愣了，随后语气更是急躁。
“你真的在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竟然一直都看不到你？”
十四公主这时已经在良嫔身侧坐下。
她看着自己憔悴得像是老了好几岁的娘，只觉心底的悲戚愈发强烈。
但在良嫔面前，十四公主还是挤出了笑颜。
“应该是我刚才坐的位置偏了一点，所以你没有看到我吧？现在我就在这里，你一直可以看到我，好不好？今夜，就我们母女两人，一起守岁。”
“今夜……不是还要去祭祀吗？”良嫔目光呆滞，“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准备了？”
“母妃！”十四公主大喝一声。
良嫔原本有些呆的目光这才渐渐恢复了几分光彩。
但很快，又重新暗淡。
“对，我们已经没有了参加的机会。今夜，真只能我们母女两人一起在这儿守岁了。”
良嫔松开先前一直裹着的被子，转而紧紧地将自己女儿抱住。
“巧儿……巧儿……”
她不断唤着女儿的名字，声音哽咽。
十四公主的泪水也啪嗒地落下。
“母妃……”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四公主才听到良嫔凄然道：“我早该知道，在这后宫中，就不该奢望更多。”
“就算当初淑妃和我差不多时间生下女儿，她封了妃，而我只是嫔，又如何呢？不争，不抢，在这后宫里，我还能过得更好吧？”
总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十四公主紧紧地抿着唇。
一直听着良嫔说当年的事情如何不公，她对淑妃和十三公主的厌恶从未减轻。
哪怕到今天，她也只是更厌恶她们。
厌恶那母女二人，竟然能得到的越来越多。
良嫔缓缓道：“陛下当年会那样决断，怕是早知淑妃和草原鹰王有关系了。我和淑妃相比，这家世背景，到底差了一大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