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相对。
刘思行嘴唇微微动着，似是要说什么。
只是那些话，却又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贺依兰轻轻叹口气。
“阿行，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也不需要问。
她其实很明白。
“他们和我说，如果我能帮他们办事，那他们就能让我跟随天工庙里工匠学习。”阿行眼中没有神采，只麻木地说着，“我曾经见过那位工匠画图。一个时辰都不到，就画出了一所院子的设计图，特别精巧。”
“他们称呼那位工匠为天工大人。也许是当年那位天工的后人吧。我就想跟着他学习……很多东西我都不怎么清楚，只是隐隐知道，他们和京城中的贵人又来往，知道他们要借天工庙做什么事情。可是……怎么就会这样呢？”
阿行双手插入发中，死死地揪着自己头发。
贺依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制止他，可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最后颓然放下。
莫说还隔着狱中的木栅栏。
便是没有，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而她是当朝郡主，刘思行只是一个犯人。
她已经不该再和他有接触。
贺依兰却又觉得有些不忍。
明知道阿行是对自己多年来热爱的事情执念过深，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以阿行的身份地位，也确实不可能知道楚家的那些人竟然还是早该被灭门的。
见得阿行只陷入自己情绪中，久久无法摆脱，贺依兰又轻叹一声。
“我要会永宁州了。此次回去，会见到安哥哥。这几年他与我通信的时候还总提及你。你要我将你的消息告诉他吗？”
“不！”阿行蓦地大叫一声，将在稍远些的地方守着的狱卒都给吸引了。
一位狱卒正要走过来，却看到贺依兰摆摆手，便又转了回去。
刘思行定定地看着贺依兰，双眼发红。
“绝对不要告诉他。就让我这个人从此消失吧，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让他一直没有我的消息，以为我已经死了，也总比让他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今日的样子要好。”
贺依兰抿抿唇：“好。”
她应得有些艰难。
但以己度人。她其实也情愿一直不知道阿行的消息，总比现在好。
“郡主身娇玉贵，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久留了。郡主，请回。”
阿行的情绪似是已经平静。
贺依兰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长裙裙角轻轻划过半圆弧。
阿行眼角一滴泪珠滑落，消失不见。
京城之中，关于当年楚家的事情再度冒出的各种讨论，都已经和远离京城的人无关了。
唐瑾年和左北宸两人经历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新月州甘霖城。
城外恨水山，便是长梦君沈梦括如今居住的地方。
有唐惜时给的地图，已经可以得知沈梦括如今居住的具**置。
只略微休整了一天，左北宸和唐瑾年便在孙启的带领下，前往恨水山深处。
这孙启，是是唐惜时的人，素日里就时常往来这段路，为唐惜时和沈梦括两人传递书信，熟知道路。
和唐瑾年、左北宸一起到甘霖城的人不少，但如今能跟着孙启到恨水山的，却只有他们两人。
越是往山里走，山路就越是难行。
还有云雾缭绕，越发令人难以判断方位。
若非有人带领，便是有地图在手，怕也要在山林间迷失。
不知究竟转了多少个弯，又跨越了多少障碍物，总算已经抵达一个小山谷。
草的清香伴随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先前的云雾也在进入这山谷后全部消散。
唐瑾年忍不住称赞：“这里的奇门阵法真厉害！”
若非还有孙启带路，他们怕是有地图都不好找到这儿。
孙启笑道：“长梦君这些年隐居在这里就一直研究着奇门之术，现在外面的阵法还是长梦君刚刚隐居的时候布置的。若是如今的长梦君做这事情，定然还能让这阵法更厉害。”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山谷里的木屋走去。
木屋的门却已在这时打开。
一个长挑身材的清瘦男人走了出来。他面容极瘦，脸上几乎看不到肉，骨头却很是清晰。他的那双眼明亮如星子。
锐利的目光已经直接扫向唐瑾年和左北宸。
“长梦君。”孙启长揖行礼。
唐瑾年和左北宸也连忙跟着行礼。
沈梦括冷锐的目光几乎能将两人盯出孔来。
过了许久，才听得他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木屋里只有一把椅子。
沈梦括已经坐在上面了，自然没有别人做的地方。
长梦君自顾自地喝着茶，看着书，完全没有理会唐瑾年和左北宸的打算。
孙启在旁暗自忧心。
在一路带路过来的过程，他已经和左北宸说过沈梦括性情古怪，见面后的态度应该会极为冷淡。
只是沈梦括现在这样的反应，还是有些出乎孙启意料了。
让人进门了，却不理会……
孙启只怕这位太子殿下受不住这气，直接走了。
若真如此，还想请沈梦括出山，就是难上加难。
原本沈梦括能见两人，就已是给面子唐惜时。
好在左北宸一直都极有耐心地在旁等候。
这让孙启放心不少的同时对左北宸的印象也好了很多。
沈梦括却像完全不知道在自己的身旁还有别的人。
他看书极为专心，一本书看完了，又在身旁的书架抽出另一本书。
整个过程，唯独不曾理会到访的客人，任由客人一直在旁站着。
左北宸渐渐皱起眉。
他附到唐瑾年耳边，压低声音问：“瑾儿，要不你先回去？”
他一个人，任由这位长梦君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只要还能将长梦君请出山就行。
但让他看着唐瑾年和他一起在这里熬着，他却是在觉得自己做不到。
唐瑾年摇摇头。
她的眼中满是倔强。
“我可以的。”
左北宸的眉头皱得紧了几分。
孙启在一旁，也有了些焦急。
“长梦君……”
他才称呼一声，就被长梦君瞪了一眼。
“聒噪！”
孙启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又忧虑地看着左北宸和唐瑾年。
倒是唐瑾年向着他微微一笑，颇有让他放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