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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试着去了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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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怀清并没有马上接着说,他朝着孤儿院的方向看了很久,突然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你努力向前看,看看最远能看见什么?”

季眠听话的按照他说的做,可瞪大了眼睛也只能勉强看见远处的一段柏油路,两旁的树叶也已经寥寥。

“就是孤儿院前面那条路,再远就看不见了。”

“就是那条路,当年他就是从那走出去的。”这个他,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朋友吧。

“当年,他沿着这条路走出去的,中途走岔了路,一直走了三天三夜,鞋底都磨破了,好不容易走到他朋友的学校,又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他朋友出来。”

“他等的时候,一直把揣在怀里的粘糕反复拿出来看,想看看包得好不好,又担心放久了怕坏了,他朋友最爱吃这个。”

“但是,看见他一身脏兮兮的出现在面前,他的朋友一点也不开心,他涨红了脸,并没有伸手去接粘糕。”

“他还傻兮兮的笑,一点也看不出来别人并不想看见他。”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穿着很光鲜的孩子走出来,他们热情的招呼他朋友,问他在干嘛。”

“你知道他朋友怎么说的吗,他说有个乞丐正在问他要钱,乞丐,他说他是乞丐。”

“最后,他朋友扔给他几个硬币,就拉着小伙伴走掉了。”

“那个时候,他才七岁,却已经是第二次深切的体会到了被抛弃的痛苦。”

“那天,他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咬着已经馊掉的粘糕,突然就觉得人生没有了希望。”

“是不是很可笑,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想到了人生。”

面对许怀清的感慨,季眠不知作何回答。

“他想到了他还没出生就死掉的爸爸,想到了吸毒后抱着他跳楼的妈妈,想到了自己已经七岁了却无法像别的孩子一样去上学。”

“那时候他的整片天空都是灰暗的,从小被孩子们扔石头骂他是吸毒犯的儿子,是没人要的杂碎,好不容易相信了一个人却被背叛的彻底。”

“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回走了,他没有想过,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最后,他跳河了。”

“你不用惊讶,他没死成。”

就在季眠一口气松下来的时候,许怀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入寒窟。

“他被人救了起来,一个小偷团伙。命运总是这样,将所有的磨难都加诸在一个人身上。”

“后来,为了生存,他被逼着入了伙,跟着那些半大的孩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可笑的是,他的亲爹就是偷东西的时候被活活打死的。”

“就这样大概过了几年吧,他的身手越来越利索,他们就派他去一个很厉害的男人那偷东西。”

“很不走运,他被抓住了,那个男人剁了他一只手指。”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会像他亲爹那样被人打死的时候,那个男人竟然找医生把他的手指接上了,后来还收养了他。”

“很神奇是不是,老天似乎真的开始眷念这个倒霉蛋了。”

“男人把他接回家,给他好吃好喝的,还供他出国念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

“为什么?”听到这,季眠忍不住的问道。

“为什么,我也问过为什么,父亲说,其实当我一进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不声张,不过是想看看我要做什么。”

“他说当我看见蛋糕的时候,明明饿的已经吞口水了,却没有伸手去拿,说明我还有尊严。后来被抓的时候,没有磕头下跪,但是眼里有愧疚,他知道,这样的我还有救。”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季眠很惊讶,面前的许怀清是一个连骨子里都透着傲气的人,他的过往却是这般令人唏嘘。她更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巧的事,过去那些种种也都有了解释的缘由。

“是我,你看。”许怀清将自己的左手伸到季眠面前,小拇指上那条细细的疤痕已经淡的快要看不清了,只是那一圈的皮肤颜色比旁边的略微泛白一些。

“原来你就是园长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那你为什么不和园长相认呢。”

“因为愧疚。”

许怀清没有办法告诉园长,那些流落在外的岁月里,为了生存,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更因为现在的处境,他无法坦然的面对园长的关怀。他能做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力所能及的在经济上给予帮助,也只是仅此而已。

“对不起,是我想的简单了。”季眠有些自责。

“那你和宋度?”季眠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一时间却又抓不住。

“宋度?我听园长提过,他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许怀清停下来转头看着季眠,神色从容的继续说到。

“我那时候比较孤僻,认识的人并不多,我听园长说过,他是个很好的警察,十分正直。”

“那你那个朋友呢?他现在?”季眠还是想要再确定一下。

“不知道去了哪里,被父亲收养后,我慢慢懂得,这一切不过是人生里最普通不过的取舍而已。”

“如果再见面,我肯定认不出他了,即便认出了,最多就是揍他一顿,然后潇洒的离开,哈哈哈。”

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宋度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的那个朋友要真是宋度的话,他怎么可能和自己心平气和的像现在这样说话,早就该恨不得连她一起揍一顿才对,而且她的印象里,从没听宋度提起有这么一个人曾出现过。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明白他已经不再需要安慰,季眠只好安静的陪着他,两人一起静静的呆着,竟也没有生出一点尴尬。

有些情感早已生出萌芽,它的根或许比想象中埋得更深,它终将成为让人无法左右的参天大树,彼时你才发现,早已命中注定。

“走吧,该下去了。”

“嗯。”

下去的路好走很多,季眠也不再东张西望,只是老实的跟在许怀清身后,一步一步的踩着他的脚印往下走。

回到孤儿院,季眠去房里收拾她的东西,许怀清去了西南角的橱窗前,照片里的他干净的寸头,眼睛黑黑亮亮,表情拘谨。拍这张照片时,看着对面的相机对着自己,他一下子就想起妈妈死的时候,那些警察就拿着这个东西,妈妈的死状也在那一刻定格。而他,因为落在楼下的雨棚上,因着这个缓冲,保住了小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惧怕这个东西,总觉得那是摄人魂魄的妖术,被拍一下,人就死掉了。

可是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当他站在相机前的时候,那个黑框框像是吃人的大嘴,只要一下,就能把他吞进去。可他却不敢反抗,平时欺负他的那些人都看着呢,只要表现出害怕,那些人肯定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他,所以,他咬紧了牙根,命令自己不要发抖。

后来,可怕的妖怪没有吃掉他,那些坏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的欺负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你在这,走吧,我收拾好了。”

许怀清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蓦地,他转身和季眠一起离开,悄悄的在他心底完成了这个和过去告别的仪式。他告诉自己,只要将来有她,那些不堪的过往通通都可以忘记,他不再是挣扎在泥泞的小丑,他会撑起父亲留给他的一切,他会缔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个干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