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目光一沉，冷冷地瞥向东绝。
东绝立刻闭嘴。
但那张坚毅的轮廓却仍然担忧地看着东方问天。
苏姑娘说过，主子体内瘾欢发作，虽然已经被控制住，但每隔七日就要疏解一次，让瘾欢之毒泄出来，才能保持体内的冰毒与瘾欢之毒平衡。
可自苏姑娘那次之后距离现在已经半个月了，主子发作了两次，却从不肯让女人近身。
每每发作都是靠功力压制，东绝担心主子再这么压制下去，体内瘾欢会最终打破平衡而一发不可收拾……
“出去。”
东方问天薄削的唇瓣清冷的吐出两个字。
他缓步上前，冷绝的身影站在温泉边开始宽衣解带。
东绝知道主子是要沐浴了，这附魔山的温泉和摄政王府的寒潭都对主子身体有益，所以这么些年主子只要回到上阳城，都喜欢在这两处沐浴。
“是，属下告退！”
东绝躬身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淹没于夜色之中。
男人将脱下的衣衫叠得整整齐齐，修长遒劲的长腿哗啦一声，落于水中……
……
苏湄在寝殿中照顾阿澈。
东方问天离开后，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寝殿。
阿澈身体虚弱，体内子蛊又是第一次远离母蛊，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反噬所引起的不适依旧会令阿澈浑身难受。
“苏姑娘，公子什么时候会醒啊？”
小李子端着铜盆站在一边，看着昏迷中的少年，一脸担忧地问道。
苏湄拧干了帕子替阿澈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看着少年略带不安的脸，她轻声说道：“很快就会醒的。”
阿澈的状况并非是人为造成的，也不是因为他体内毒蛊发作。
只不过是子蛊离开依赖多年的母蛊，一时产生不安，才会影响到阿澈的身体状况。
待适应了这个过程，阿澈就会醒来。
“真的吗？”
小李子不放心地说道：“听覃侍卫说苏姑娘能治好公子，是真的吗？”
苏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会尽力。”
毒蛊不同于普通的蛊，是从胎盘中就与人体长在一起，想要取出来，几乎不可能。
她先前为了能顺利复仇找到一个靠山，才孤注一掷说自己能救阿澈，但苏湄自己心里清楚，纵使她医术再高超，也不可能在不影响阿澈身体的情况下，将他体内的子蛊取出来。
当时，她一心只想复仇。
东方问天没有问她，她便也没有告诉救治的方法。
如今看着这脸色苍白的少女，苏湄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当成一个谈判条件去对待。
虽然和阿澈才见过几面，但这个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般的少年，却是唯一一个让带着满腔恨意而归的苏湄，容易心软之人。
大概是上辈子经历太多，心中戾气太重，所以见到这么一个纯粹的少年，才会心生不忍吧。
小李子抓紧铜盆，看着苏湄照顾阿澈的背影，他忽然噗通一声，端着铜盆跪倒在地上，磕着头说道：“苏姑娘，奴才听说您的医术很好，请您一定要救好公子，公子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苏湄讶异地回头。
凤眸探究地看向地上的小李子，试探地问道：“你……知道你家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小李子茫然地抬头，摇了摇头，忙说道：“虽然奴才不知道公子得的是什么病，但奴才是从小陪着公子一起长大的，是亲眼看着他是如何难受，和如何备受折磨的，公子那么善良，从来不伤害任何人，就算住在冷宫那种地方也从没有怨言，可是……”
说到这里，小李子稚嫩的脸上突然出现愤恨之色，他恨恨地说道：“可是就是这么无世无争的公子，却有人总是见不得公子好，年复一年地折磨着公子！”
苏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她挑眉问道：“你说的……可是太后？”
小李子惊讶抬头。
似是完全没想到苏湄竟然也知道。
他忽然想到什么，突然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一边，膝行到苏湄面前，连连磕头道：“苏姑娘，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们公子的，从小到大除了覃侍卫，就只有您这么关心公子，奴才听说您要去给太后治病，您可不可以……”
苏湄漆黑的眸光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忽然在苏湄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满脸激愤而扭曲的样子让他自己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那个样子！
苏湄见他没有说话，不由问道：“可不可以什么？”
“可不可以……”
小李子喃喃出声，脸色难堪却异常坚定地说道：“可不可以请求苏姑娘不要治好太后？”
苏湄似是并不意外小李子的请求，她将手中帕子扔到地上的铜盆里，淡声说道：“为何？这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既然小李子并不知道阿澈的病，又为何想置太后于死地？
小李子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苏湄，然而眼前这张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清丽的脸庞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李子暗自攥了攥手心，鼓起勇气说道：“因为太后每个月都要召见公子，而公子每回从太后的凤宁宫回来，身体都会变得虚弱，还会承受莫名其妙的痛苦，奴才虽然只是一个小太监，但却眼看着公子痛苦而无能为力，奴才……”
他忽然握拳愤愤地捶向地面，神情十分懊恼又无力。
“所以你希望太后死掉？”
苏湄一针见血地说出小李子心中所想。
小李子脸上蓦地露出震惊之色，神色惊慌道：“我……奴才……”
心中想是一回事，但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太监，还是在冷宫做事的人人可欺负的无用太监，竟然想让太后死？
太后虽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却是摄政王的亲生母妃！
苏湄了然地看了小李子一眼，忽然叹息一声：“你出去吧……”
小李子跌跌撞撞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仓惶回头看了苏湄一眼，目光从苏湄身上移到床上那昏迷的少年身上，他咬了咬牙，蓦地回身再次跪到苏湄面前：“是，奴才……希望太后慢慢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