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覃寒后，苏湄就回到了秋风苑。
既使是为了复仇，她也不喜欢逼迫别人。
所以她将同心情蛊留在了揽月阁，至于用不用，那就看苏清容的选择了。
不用，她就要时刻面临着东方晟的翻脸无情，用，则是一生受制于东方晟的性命。
酷刑，只会伤人皮肤。
无奈的选择，才是最伤人心。
经过今日一事，东方晟和苏清容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哪怕苏清容用什么手段与东方晟达成共识，那也只是暂时的和解。
以东方晟的心性，他虽表面不说，但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被一个不洁的女人用那种手段算计。
恐怕他现在心里，正恨苏清容恨得牙痒痒呢。
若是苏清容最后选择吃下同心情蛊，那以后的楚王府，就更加好玩了……
苏湄想到这里，心情不由愉悦了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了秋风苑。
“小姐。”
夏栀迎了上来，对苏湄说道：“纪姑娘一直等着您。”
虽说苏湄替纪婉婷改了名字，但夏栀总是习惯性称呼她为纪姑娘。
苏湄朝夏栀示意的方向看去，果见纪婉婷正垂眸等候在她的房门前。
苏湄想起昨昨她让纪婉婷去打听宫中消息的事，但大步上前询问道：“可是问到什么了？”
“是。”
纪婉婷恭敬地回道。
苏湄压抑地看了她一眼。
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怎么信任纪婉婷。
哪怕覃寒说纪婉婷已经被东方问天替换了记忆，她依旧无法打心底里去信任她。
让她出去打听消息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苏湄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
但看纪婉婷现在这个样子，倒似是真有收获！
看了纪婉婷一眼，苏湄推开房门，对她说道：“进来说。”
纪婉婷跟随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苏湄并没有招呼她，径自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地缓缓地喝了几口，才抬头看向纪婉婷，问道：“说吧，都打听到什么了？”
纪婉婷自进来后便保持着一个动作。
垂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苏湄身前。
闻言，立刻回道：“听说宫中有位贵人出宫去了附魔山，但这位贵人是谁奴婢并未打听出来，只听说宫中对此事极为隐秘忌讳，除了极少数几个操办的人，就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
苏湄心中一动。
难道是阿澈？
没想到她才和东方问天提起附魔山温泉一事，阿澈就被调往了附魔山。
听纪婉婷的口气，宫中对此事保守极为严密，看来阿澈的身份果真没有多少人知道。
她眯了眯眼，无意识地转着手中青瓷杯，轻声问道：“既然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此事，你又是如何知道晓的？”
纪婉婷垂眸说道：“奴婢是去闲云阁打听的。”
“闲云阁？”
苏湄愕然。
记忆瞬间有些飘远。
闲云阁，在前世她就知道这么个地方。
是上阳城一处极为神秘的花楼。
说是花楼，也不尽然。
闲云阁内不仅有姑娘，也有楚馆里的公子，提供一切客人所需的东西。
更有甚者，若是男女双方达成共识，想要找一处地方春宵一度，只要在闲云阁内交够了保密金，就会有专门的暗房供客人玩乐。
买卖的，暗杀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消息，并暗中进行。
所以，闲云阁更像是一处混合了各种三教九流和贵族的交易场所。
场内设有各种暗房暗桩设施，但凡是有什么隐秘交易的人都会去闲云阁交易。
苏湄记得，纪婉婷的母亲就是出自闲云阁。
漆黑的凤眸盯着纪婉婷看了两眼，苏湄突然问道：“你付出了什么？”
闲云阁没有免费的消息，一切都是利益交换，纪婉婷想探听宫中的消息，不可能没有付出。
听到苏湄的问话，纪婉婷依旧是一副恭谨的神色，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只是答应老板替闲云阁招待了一位客人。”
苏湄睁大了眼：“你……”
她竟然……
似是知道苏湄要说什么，纪婉婷淡声说道：“小姐放心，奴婢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之前为了打听国公府的消息也曾替老板招待过客人，所以没什么的。”
她被东方问天替换的记忆只是关于苏湄的一切。
所以纪婉婷还保留着自己之前的一些记忆。
只不过经过东方问天的洗脑后，那些记忆就放佛是前世般存留在纪婉婷的脑海中，丝毫不影响她现在被扭转的个性。
苏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着纪婉婷那张云淡风清的脸，她知道纪婉婷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若是以前的纪婉婷，她十分能理解。
曾经的她，为了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现在她明明被东方问天扭转了性子，可是对于这种事竟然依旧不放在心上。
苏湄不知道该说是东方问天厉害，还是该说纪婉婷本性如此……
她目色复杂地看了纪婉婷几眼，放下茶杯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纪婉婷如同一只听话的人偶。
退后两步，再转身出了房门。
苏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刚回上阳城的时候，她确实恨着这个女人。
恨她前世背板了她的感情，将娘亲的行踪透露给苏清容和苏展风，害得娘亲惨死。
所以在甫一见到纪婉婷后，苏湄就没打算好好对待她。
可是如今她变成了一只听话的人偶，甚至为了探听她想要的消息而以色侍人，苏湄心中忽然有些唏嘘。
她宁愿纪婉婷还是那个自私阴狠的纪婉婷。
这样，她就能毫无顾忌地针对她、算计她、欺负她。
就如同苏清容一样，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她生不如死……
都怪东方问天那货，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苏湄重重叹了口气……
……
翌日。
一大清早，苏湄就起身去了哑奴的房间。
哑奴在牙行受的皮外伤早已经好了，之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后院休养，就是为了让雪莲子的药效在他体内完全挥发，再配以苏湄调制的药，能尽快好起来。
苏湄缓缓拆下哑奴手臂上的纱布，看着他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动。”
哑奴先前的手筋都被挑断，这几天为了能更好的恢复，苏湄也一直让人照看着哑奴，不让他乱动手臂。
哑奴忐忑地抬起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苏湄一眼，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腕——
然后，他蓦地瞪大双眼：“能……动……”
嘶哑的声音让哑奴再次一惊，接着，他满面震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张毁了容的脸上突然涨满了红潮，扭曲而又激动地看向苏湄，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嗓子，一边嘶哑着声音说道：“能……能说……话……”
当发现自己竟然能举起手指时，他又是一阵欣喜激动。
堂堂八尺男儿，此刻恨不得高兴地跳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恢复。
不仅能恢复手腕，竟然失去的声音也找了回来！
哑奴双眼含泪，局促而又慌乱地看着苏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湄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样子，微笑道：“以后你就能和带常人一样，说话，做事了，只是你嗓子受伤太重，声音可能会和原来的不一样。”
“没、没关系！”
能说话已是万幸，至于会不会和以前一样，有多大差别，哑奴根本不在意。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苏湄，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苏湄身前，扭曲的脸上满是认真地神情：“小、小姐，谢谢！”
当苏湄在牙行买下他，说要替他治好嗓子和手腕时，他并没有特别地抱有希望。
太子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怎会留他余地自救？
可是不过月余时间，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在那破旧的院中答应他的事，竟然一一实现。
哑奴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忽然抬头，双眼执拗地道：“我林南——不，是哑奴！自今日起以性命起誓，奉苏湄为主，一生追随，绝不背叛！”
“如若违誓，便——”
哑奴说着突然环视四周，蓦地抓过一旁的板凳，以手为刀往那板凳上劈去：“便有如此凳！”
“咚！”的一声，就在哑奴那记手刀要落在板凳上时，苏湄突然眼疾手快地一脚将那条板凳踢了开去。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的哑奴：“我这才刚把你手治好，你就又要废了是吧！”
哑奴惊惶地看向苏湄：“小姐，我……”
“起来吧！”
苏湄双手扶起哑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手腕虽然好了，但暂时还是不能动用武力，慢慢调养，以后会好的。”
哑奴双眼一亮，立刻说道：“好。”
只要能好，就好。
这双手是小姐治好的，以后便只为保护小姐而存在！
苏湄点点头，看了看哑奴脸上的伤疤，怜惜道：“可惜你脸上的伤太严重，且面积太大，以我之能，还无法治好你的脸。”
她知道毁容对一个人的打击有多大。
前世，她就备受毁容之苦。
哑奴闻言忽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眼神忽然阴翳道：“小姐不必在意，我并不想治好脸上的伤，就让它提醒着我，曾经所遭受的一切。”
苏湄见他眼底果真有坚持之色，便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便载着面具重生吧。”
“是。”
哑奴低头，神色谦恭地站在她身后。
苏湄视线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突然转身朝外走去：“走吧，歇了这么些天，你也该出去见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