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士直挺挺地跪着，目光直直地盯着某一处，似乎没有什么想要问的。
顾宇任沉不住气了，张了张嘴，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道，“老太太，不知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开心了?”
在他看来，老太太让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想借着法子惩罚他们。
“你站起来。”顾老夫人敲击木鱼的动作没有停止，声音很是平淡，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顾宇任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父亲，而他父亲自从进了这里后，就没有再正眼看他了。
犹豫了两秒，顾宇任还是站起身。
“走上去，去看看第三排右手边的第二、第三、第四个牌位。”顾老夫人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每敲一下，便会停顿三秒，比刚刚的频率还要慢上一些，而后又追加了一句，“念出来。”
“……”
顾宇任一头的雾水，但脚却像是不听使唤般，慢慢地朝着顾老夫人所说的位置走了过去。
纵使此刻他头皮发麻，但还是探头望去。
一一地念出了那牌位上的名字。
“顾元锋……”
“孟霜……”
“顾一一……”
随着每个名字的道出，顾云士那张脸完全找不到一丝的血色，细看，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
而顾宇任则是凝了凝神，在记忆中搜索着有关这些名字的记忆。
朦胧间，他似乎想起来了。
这是顾南琛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活生生的人儿，在一夜之间，全部都变成了牌位。
那时他几岁来着……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并不是很深刻，但却还是记住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
在一个小庭院里，男人的脖子上架着一个娇嫩的小女娃子，在庭院里大步地走动着，小女娃子则是揪着男人的两只耳朵，嘴里在囔囔着些什么，欢笑声不断。
而不远处的小凉亭里，温婉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耐心地辅导着旁边的小男孩功课，温声细语……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为何，莫名的，他总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冒出了一身冷汗。
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那敲鱼木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老太太的眼神也不复之前的冷锐，反而多了一抹愧疚之意。
愧疚……是对谁愧疚吗？
而跪在一旁的父亲，那双精明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害怕之意。
顾宇任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害怕?
父亲在害怕些什么?
“终究还是你欠了那个孩子的。”顾老夫人低叹了一声，声音很是空灵。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中了顾云士的点儿，男人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着顾老夫人，低吼出声，“我欠他什么了！?我欠他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欠他的！他们那是活该！活该！！！要怪就怪你——”
“……”
“对，这一切的祸源都是你！要怪就怪你！我那么努力！你凭什么就视而不见！凭什么就处处打压我！他顾云锋有什么好的！?啊——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他顾云峰！???”
“……”
“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
“……”
顾宇任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到了，待站在一旁，心脏狠跳了好几下，目光愣愣地看着斜对面的男人，只觉得有些有些陌生。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一面。
“……”
而顾老夫人依旧坐在那里，连余光都不曾给他，掏出了佛珠，闭上双眼，默念了几句什么。
而顾云士忽而像是发了疯一般，一脚踹上了那供奉牌位的桌子，力道之大，桌面也随之摇晃了几下，牌位轰然倒塌，乱成一团。
顾宇任反应过来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
呆滞地看着那东倒西歪，甚至还有几个牌位都掉在了地上，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该扶还是袖手旁观。
怎么会这样……
父亲怎么会变得这样……
虽然他不奉信这些，但那上面，好歹还是顾家的先人，而他们顾家的子孙。
而顾老夫人并没有训斥，也没有开口阻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云士陷入了疯狂。
那眼神里，蕴含着许多的情绪，似是痛心，似是内疚，似是后悔……
而顾云士在踹翻牌位后，似是还不解气，走到了顾宇任的身旁，从里抽出了一个牌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身闷响。
而后还用脚踩了好几下，脚尖在上面转动了好几下，眼神之狠毒，还朝着上面“呸”了一口唾沫，“你死了还不让人安心！你若是真的在天有灵，那就好好奉劝你那儿子，托梦给你那好儿子，别来招惹我！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你留后！别怪我不念及兄弟之情！”
顾云士脚下踩着的正是顾元锋的牌位。
那牌位已经四分五裂。
“……”
看着陷入魔障的顾云士，顾宇任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好几步，微摇了摇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吗？
不，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和他父亲模样相同的陌生人而已。
想要逃，可是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他要是走了，就错过了真相，他一直都想要知道的真相。
“还有你——！！！”顾云士猛地一个转身，伸手指向顾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大笑了好几声，“你别以为念念经，吃吃素，就可以洗清你的罪孽。我要是是凶手，而你——就是帮凶！哈哈哈哈——你是帮凶！帮凶！！！”
说着，还展开了双手，仰着脑袋，在原地转了几圈，直直地望向天花板，“顾元锋，你看见了吗？你一直最敬重的人，是帮凶！帮凶！！！你是不是死也不会瞑目啊！是不是?哈哈哈哈——”
“……”
房间里，只回荡着顾云士的笑声，犹如魔音绕梁，经久不散。
“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顾老夫人看着那些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