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望云阁庭院树荫下，云中君正在给司空晴揭开额上的药贴，而司空婧站在旁边，满脸期待。
云中君揭开药贴，司空婧急忙替她擦干净额上的残留，擦完药渣，额上只剩下一层痂，要掉不掉。
结在表皮的痂，好像一层被烧焦的锅巴，云中君用银针沾上药水，轻轻从中间划过，瞬间便如鸡蛋剥壳一般掉了下来。
完完整整，不留一点痕迹，完全看不出上头曾经留过伤疤。
看见司空婧脸上惊叹的表情，司空晴满心紧张得接过司空婧手中的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
“姐姐，你真美！”
这是司空婧第一次，打从心底里，由衷的赞叹，尽管她如今没有华衫，没有精致的妆容和高贵的装扮。
边陲的寒风，不归山的阳光，已将她娇嫩的肌肤催成了浅浅的麦黄色，眼神也比过去要有神自信许多。
“云中君的医术，当真是名不虚传！”
司空晴伸手抚上额头，那上头，除了触感肌肤薄嫩了些，肉眼一点也看不出来。
闻言，不等云中君搭话，司空婧便骄傲道：“那是！师父若认第二，便没人敢忍第一！”
“我这是夸云中君，又不是夸你，瞧你得意的样子！”
被取笑，司空婧也不恼，只“嘿嘿”傻笑两声。
待云中君离开，司空晴犹豫了一下，随即拉着司空婧进了房。
司空晴拉着司空婧走到桌旁坐下，踌躇着问道：“妹妹，咱俩一起从军营回来，有多久了？”
问日子...这个问题有点儿难，司空婧得掰着手指头才能数得清。
只见她认真地数着日子，来回数了两遍，仍是不太确定：“六月初到现在，快两个月了？”
“还有几日到八月来着？”
司空婧眉头微蹙，对于她来说，吃吃喝喝干活睡觉，什么日子都一样。
“两个月......”
司空晴忧心忡忡地重复着。
“姐姐？”见她不说话，司空婧满怀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司空晴闻言抬头，暗暗咬了咬唇，踌躇道：“妹妹，你能不能...替我号个脉？”
“姐姐不舒服吗？”
司空婧才刚问出声，忽而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惊呼，道：“姐姐，你该不是......”
司空婧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司空晴一把捂住了嘴巴，一张小脸红到了脖子，“妹妹，你小点儿声。”
“嗯嗯！！”
司空婧猛点头，挣脱了司空晴捂在嘴巴的手，急忙抓住她的手把起了脉。
“哎呀呀~~这么明显的滑脉，从军营回来两个月，这是怀了多久啊？姐姐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司空晴闻言，蓦地红了脸，低声道：“怎么没反应？妹妹难道没发现，我最近吃得都比平常多了吗？”
“有...有吗？”
司空婧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吃饭时，她吃得最多，根本没注意司空晴。
“哎呀！那都不重要！”
司空婧小手一挥，嘱咐道：“重要的是，姐姐马上就要下山和十王爷团聚了，以后在军营里，你自己可得多当心。”
原本好好的气氛，生生被司空婧一句话搞得沉重起来，司空晴猝不及防地就红了眼眶。
司空家如今只剩下她们二人，好不容易相认亲近，可从此却要相隔千里，怎叫人不难过？
“姐姐，别这样，你和十王爷有情人终成眷属，马上就要团聚了，你应该高兴。”
司空婧的话刚出，司空晴便蓦地抱住了她，哽咽道：“我高兴！我很高兴！”
她很高兴此生能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很高兴自己能遇上意中人，尽管过程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思及此，司空晴终是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司空婧，心头百感交集地道了一句：“我好高兴......”
“我真的好高兴......”
司空婧仍然不懂安慰人，只能默默任由她抱着哭，心疼地伸手一遍又一遍得抚着她的背，当作安慰。
司空婧的眼神落在榻上已收拾好的包裹，心头也是百感交集。
前两日来了两名无脸客，道是要将司空晴接到营里，可却因着她额上的药贴还没揭而推迟。
约好了今日再来，今日过后，再相见，恐怕便是遥遥无期了。
总是等到要离别了，才觉得往时不够珍惜，这下要走了，司空婧才感到自己似乎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于是替她擦干了泪，微笑道：“姐姐要走了，我替姐姐绾个发吧......”
“奶姨说，姑娘家嫁人之后，都得束发结簪，如今姐姐嫁人了，理应是要束发了。”
司空婧一边说着，一边手法笨拙地替她结发，透过铜镜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司空晴登时哭成了泪人。
“姐姐不要哭，就当今日出嫁了...我手笨，绾得不好，姐姐不要嫌弃......”
司空婧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可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束好发，发鬓上，只簪了一支朱钗，正是魏宇轩送她的那支。
司空婧不停地给她擦着泪，却发现，她仿佛是水做的，怎么擦都擦不尽。
直到云中君在门外喊了一声“婧儿”，屋里的哭声才勉强逐渐停下，接她的人来了。
提着她为数不多的行囊出门，司空婧对着两名无脸客千叮咛万嘱咐，道是她如今已有身孕，路上一定要当心、小心、谨慎！
仿佛真的是女儿出嫁一般，一方说不完的叮嘱，一方则是不停地哭，最后走的时候更是一步三回头。
只差司空婧没有往门口泼水了。
目送着司空晴渐行渐远，直至她的身影看不见，司空婧站了良久，幽幽转身，看见云中君正站在廊台上望着她。
直到这时，司空婧才撇着嘴掉了泪，泪眼朦胧中，看见云中君抬步朝她走来。
云中君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婧儿长大了......”
“师父......”
司空婧扯着他的衣袂，仰头，泪眼巴巴地望着他，却见他的眼神望着她身后的方向，幽幽道——
“记得师父说过吗？聚散离合，总是循环往复的......”
云中君说着，扶着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泪眼中，她看到有个人正从山下上来。
那人一身戎服，红色的披风在身后飞扬，腰间的宝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