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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最后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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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了交易,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别的话可说,车厢内倒陷入了一片异常的沉默安静中。

许是纪芷湮和慕太后二人都觉得这样各怀心思地共处一室颇有些不适,是以当慕太后试探着说出想另换一辆马车时,纪芷湮欣欣然地就点头同意了。如此,于二人皆是如释重负。

这一换车,自然又弄出了好大一番折腾。可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太后,宫里顶顶尊贵的两个女人,便是这差事再难办再折腾,底下的人也是不敢流露出半分抱怨怨艾之色的。

待送走了慕太后,帘布垂下的那一瞬,纪芷湮淡然含笑的脸庞立时变得惨白如雪,手紧紧捂着腹部,压抑道:“大师姐,云意,快,快扶我坐下。”

凌月和云意亦是大惊失色,相顾间眼底皆闪过了然之色,忙一左一右地扶了她坐下,又取了松软的苏锦织花蹙金枕头给她靠着。

凌月素知她体质,一路上为着她身子考虑,早已备好了药丸,此刻忙喝水让她服下,又眼疾手快地为她施针。只看凌月素来沉静如云的脸色满是沉重森冷之色,便知此番纪芷湮的腹痛非比寻常,按着她原来所算的日子,的确是快了。

待凌月施针完毕,好一会儿之后,纪芷湮惨白如雪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过来,紧抿的唇锋微微松开,下唇瓣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血印。想来是方才痛到极处给咬的,那样的猩红之色,映着她白璧般素净的脸颊,倒很是触目惊心。

可即便是难受成了这样,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便问的是:“大师姐,大师姐,我的孩子……他还好么?”

云意似乎不忍目睹,早已别过脸去悄悄落下泪来,发出低低的哽咽声。

倒是凌月镇静些,只是眼底有淡淡的水光,手却有力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中满是笃定和温暖:“你且放心,孩子没事。只是你这一路和慕太后斗智斗勇累着了,难免也伤了腹中的孩子。这几日,你便静静地养着,不要再操心那些个琐事了吧。”

凌月的话彷佛是一剂定心丸,纪芷湮听了之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安心的笑颜,拉着她的手渐渐松开,就连苏醒以来勉强睁开的眼眸也开始渐渐合上,呼吸渐渐匀细而悠长,彷佛是累极了的模样,低低应了一个“好”字,人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待见她睡熟了,云意才敢哭出声来,她的手放在牙齿间轻咬着,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悲伤之情,满脸泪水地仰首问:“凌月姐姐,瞧着情形,小姐的孩子怕是很快就要保不住了。可我瞧着小姐这样紧张那个孩子的样子,若教她知道了,只怕是要承受不住的。怎么办?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凌月秀美的脸庞亦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怔然许久,她才缓缓在纪芷湮身侧蹲下,伸手轻抚着她沉睡如夏莲的面容,眸光忧伤似雪,语气淡淡道:“你哭什么?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保不住的。无论小师妹能不能接受,那都是事实。而咱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帮着她尽量拖延时间,还有……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罢了。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些痛,是人人都要去经历一次的。不独小师妹一人,也不独你我,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学着看开一些了。”

如果,凌月在说这些话时,眼中的泪水能不滑落得那么汹涌,眸心深处流露出来的悲伤能不那么浓重,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些。只是此刻她将未流泪的那半边脸贴着沉睡的纪芷湮,另一面则是泪落如雨,止不住的哽咽,一双明眸满是血丝,看着实在令人心酸不已。

云意便第一个看不下去了,直接跪在她身边,趴在她肩头哭道:“凌月姐姐,若可以,我情愿代替小姐去承受这一切的苦楚和折磨。小姐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待人也一向是极好的。可她这样的好,上天为何却要这样的残忍,偏偏要夺去她最珍惜的孩子呢?我,我真是不敢想,真到了那一日,小姐会不会伤心得发疯?”

凌月无语凝噎,即便是她,也无法来回答云意的这个问题。以纪芷湮的刚烈性子,若真到了那一日,未尝没有发疯的可能。只是在心底偷偷想一想纪芷湮失子那一刻的悲痛欲绝,便会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一时间,车厢内萦绕不觉的,是一阵阵令人心酸的泣泪声。而凌月和云意的难过不安,纪芷湮在睡梦中亦有所知觉,眉头始终是紧蹙着的,心中便如同烧了一把火般的躁动不安。

从来母子连心,更何况他此刻就长在她的身体里。那个孩子的即将离去,为人母的她未尝是没有丝毫感知的。只是因为太过在乎,才宁可这样的自欺欺人。可每一次孩子在她身体里的挣扎和难受,无人比她更清楚那样的感觉是怎样的锥心刺骨。她恨不能拿一切来换孩子的平安喜乐,可偏偏就是她捧了天底下所有的珍宝来,也于事无补。

而随着距离的渐远,纪芷湮身子的不适也在渐渐加剧,只是凌月和云意并不肯惊动太多人,对外只说皇后胎动不安,但并无大碍。因着素日的积威,旁的嫔妃和慕太后等人也不敢来生事,是以这一路上倒也没能生出什么乱子来。

只是到了皇家猎场扎营的时候,她悄悄让汪寿去告诉了延陵澈一声而已。好歹,他是那个孩子的父亲,这样大的事旁人可以不知情,他是断断不能一无所知的。再者,有些事也只能他才能拿主意。

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延陵澈果然独自一人悄悄来了,因着知道他要来,彼时帐篷内只有凌月和云意两个人守着,并不许旁人在。

延陵澈径直入帐,旁的什么也不多问,只是坐到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女子身边,低头凝视着她,眼底有心疼、怜惜、愧疚还有挣扎,还有一丝清醒和痛苦。

半晌,才听见他沙哑着声音问:“皇后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没等他问完,凌月便咬着牙狠心答道:“是,左不过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自打皇上当初做了决断的那一日开始,便知道会有这一日的不是么?”

喟然一声长叹后,男子眼角似有莹然一闪而过,他低低道:“好,朕知道了,你们仔细看顾皇后。朕,可以痛失爱子,但断不能再痛失爱妻了。”

一滴冰冷而刺目的泪从男子眼角滑落,滴在女子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女子似有所觉。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昏睡不醒之中,竟也有了心痛如绞的感觉。

延陵澈说完这话,便起身往外走去,再不敢多看床上的女子一眼,只怕多看一眼,自己便会忍不住痛哭出声来。

月如钩,草原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凄清冷寂,帐篷外风声呼呼而过,拂动绿草弯腰,似人的呜咽声,袅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