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喝药，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嗔怪的口吻，却带着十足的宠溺。她轻然回神，恰好撞见延陵澈拿帕子给自己擦拭过嘴角溢出的药汁，神情专注而温柔，教人怦然心动。
不知怎地，她不自觉地往如玥所站的方向瞧了一眼，果然瞧见她神情间颇有些异样之状。许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如玥立时警醒，慌忙垂下头去，心下不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彼时延陵澈已喂完了药，将药碗搁在一旁的桌上，又拍了拍纪芷湮的手，示意她安心休息，转而望向如玥道：“如玥，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如玥似有些失魂落魄，许久才上前怔怔答：“是，皇上请问。”
延陵澈挑了挑眉，似也觉察出了她神色间的不对，碍于纪芷湮在场，到底不好过多追问，语气只是淡淡的，“今儿的事朕已听说了。方才朕去了太后那里，太后于今日之事心中是有些后悔的，到底你不比旁人，跟了她时日已久，主仆之情极深厚。便有些许过错，也不是不能原谅的。若你愿意，太后可不计前嫌，将你重新收入宫中，待你还如从前一般的亲近，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纪芷湮也适时地添上一句：“不错。本宫今儿救了你，也是怜惜你一条性命，并不为别的。若你此刻想回去服侍太后，本宫绝不会阻拦。”
那如玥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道：“求皇上开恩，不要再逼着奴婢回太后身边去了。若再让奴婢回去，奴婢非死不可，求皇上开恩。”
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却是延陵澈始料未及的。他不由怔住，目光中已带出一丝冷然，“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这些年来，太后总算待你不薄，今儿不过是打骂了你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你因此便记恨上自己的主子了不成？”
顿了顿，他和缓了语气道：“若你心中有什么委屈，也只管说出来，朕自会替你去和太后说情。只是说着一些什么死不死的话，便有些过了。便看在朕的面儿上，你也决计不肯让步了？”
连哄带劝，不过是为了让如玥重回慕太后身边，再为他打探消息罢了。
果然，如玥听了这话后，面色便显得有些迟疑了。
想来她此刻也明白了延陵澈此话间的深意，若她留在纪芷湮身边，自是可保得性命无忧，但从此于延陵澈便失去利用的价值了，只怕从今往后他再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了。可如若回去，依着慕太后那般嫉恶如仇的性子，又能饶了自己去么？
孰轻孰重，何去何从，颇为踌躇。
但只须她露出些许犹豫之色，就足够延陵澈趁热打铁的了。
“你且想想，皇后这儿自有她陪嫁的丫鬟，你便是留下，勉强也只得做一个小宫人罢了，哪里比得做慕太后跟前的大宫女长脸？”
忽然听得扑哧一声，却是纪芷湮忍不住笑了，她拊掌道：“瞧瞧皇上说得这话，十足的偏心，彷佛如玥留在臣妾这里是屈才了一般。但凡这丫头肯争气，臣妾未必不能抬举她做未央宫的大宫女，端看她如何抉择罢了。”
延陵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皇后还真的看上了这丫头，真心想留下来使唤？”
纪芷湮笑意盎然，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臣妾若说是，未知皇上可肯割爱？”
延陵澈目光静然，看了她片刻，忽然扬唇笑起来，手指着她道：“皇后糊涂了罢。如玥是太后宫中的人，即便是割爱，也是太后割爱，又干朕什么事呢？皇后拿这话来问朕，可是问错人了。”
纪芷湮唇边蕴笑，轻淡得如天边的流云般难以捉摸，“皇上这话说得不对。今儿太后亲口应允，如玥已是臣妾宫中的人了，和玉华殿再无半分干系。若是太后反悔了，想将人讨回去也不是不行，便请她亲自来一趟便是。只要如玥愿意跟她走，臣妾绝无二话。只是，皇上夹在臣妾与太后之间，原该秉承着不偏不倚的公正态度，何以言语间显露的意思分明是在偏帮着慕太后那边，倒教人好生不解。”
说罢，她侧过身子去，话语中拈酸吃醋，似假还真，彷佛真是往心里去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趁着这个当口，延陵澈却能偷暇给如玥眉目传情，安抚了那丫头后，再来揽住她低声哄道：“皇后吃起醋来，可真是千娇百媚。只是这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若是朕身边有个什么狐媚子，皇后看不惯倒也使得。只是太后的醋，皇后怎么也吃，传出去倒教人笑话。”
纪芷湮漫漫而笑：“皇上便只管笑话臣妾好了。谁叫太后娘娘生得那样年轻美貌，又比臣妾体贴皇上千万分。臣妾没有太后贤惠端庄，在皇上眼中自然就是个爱吃醋的小人了。”
延陵澈不意她口齿竟是这样的伶俐，一番话竟堵得自己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怔了怔，笑开来，扶着她道：“皇后伶牙俐齿，朕今日方算是见识了。只是皇后便要使小性子，也该待私下无人时再来发作，此刻教外人看见，传扬出去岂不笑话你是个醋瓶子？”
他却不知，纪芷湮便是故意要做此姿态给一旁的如玥看的。
只见她轻声一笑，语气间满是无赖，“谁爱笑话便笑话好了。左不过臣妾就是这个样子的了，旁人爱说什么，臣妾还能逐个堵了人家的嘴不成？再者……”
她说着，忽然又转过身来，含笑的眉眼轻轻掠过如玥的脸颊，转而搂住延陵澈的脖子道：“再者，此处左右不过才三人，皇上自是不会说的，如玥亦不是嘴碎的人，臣妾便更加不会自曝短处于人前。那么，又有哪个会笑话臣妾呢？”
一番话，她说得清脆婉转，语气诙谐，如珠玉落盘般悦耳动听，自是听得人心里极舒坦的。
果然延陵澈笑得合不拢嘴，手搭在她的腰间，半晌才止住了笑声道：“素日看皇后最是端庄贤淑不过，今日才知竟也有这般小孩子心性的一面，委实可怜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