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再出言相问，慕太后心中已是怒极，她便是再狠辣，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这样的重手，恶狠狠道：“若换了你，你肯这样对自己么？你这贱人，害了哀家不算，竟还来出言挑衅侮辱，此仇哀家日后必回报于你！”
她中毒不浅，此番勃然大怒自然极耗体力，待凭着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当下便伏在床头气喘吁吁。如此情状，倒不似作假。
纪芷湮半信半疑，徐徐笑着用勺子搅动汤药，“哦，太后若想报仇，可得留着性命才行。只怕太后还不知道吧，你身上所中的毒名曰七晴日。顾名思义，说的便是每过七日太后面上的颜色便会一变，七色循环，待到了最后一色，便是无，也就是太后魂归之日。太后若还惜命，还是趁早乖乖服下本宫手上的这碗汤药。本宫虽不是正人君子，但好歹也不是龌蹉小人，不需要拿谎话来骗你。再者此刻若害死了你，于本宫倒是百口莫辩，本宫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说罢，她复舀了一勺汤药到慕太后嘴边。慕太后目光惊疑不定，望她半晌，终究还是张口咽下。
如此，在外人看来，倒是一副“婆媳”间极和乐的画面。
待喂完了药，纪芷湮便命人将汤碗收下去，吟吟含笑地望着慕太后，似有话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若说之前慕太后心中还有所疑虑，此刻喝完了药，略加休息，就连她自己亦觉得身上宽解了许多，倒对纪芷湮方才的话多了几分信服。她遣退了殿内的宫人，挑眼睨向面前的女子，淡淡道：“你这般望着哀家作甚？”
纪芷湮把玩着腰间的五彩宫绦，笑嘻嘻道：“没什么，此间只你我二人，我不看你，难不成看鬼么？”
慕太后亦是久居宫闱之人，喜怒向来不轻易形于色，只是过分在意延陵澈才致多番情绪外露，此时遂笑一笑道：“钦天监正使将你强留在玉华殿伺候哀家四十九日，想来你心中定然十分不快了。”
纪芷湮点头答：“不错，本宫看了你就烦，难不成你看了本宫在跟前，会觉得欢喜么？”
对于她的坦白，慕太后倒是十分欣赏，点头笑道：“不错，哀家厌恶你之心绝不比你厌恶哀家少。只是哀家不明白，你既对哀家下毒，此番来敷衍一番也就是了，何必还真的要救哀家？”
从林太医一事后，她便知晓了纪芷湮善于制毒，又见对她自己身中的剧毒如此熟悉，便认定了此番害自己的也必然是她，从不曾往别处去想，是以才有此一问。
纪芷湮惊讶地望着她道：“太后这样聪明的人，竟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若是本宫对你下的毒，本宫早就承认了。可的确不是本宫，可奇怪的是，下毒的人似乎也并不真的想要你性命。如若不然，也不必派人将解药送来给你服用了。”
慕太后心中大为疑惑，凤眸微眯，彷佛不信道：“你是说，对哀家下毒的人并不是你？”
纪芷湮白了她一眼，“自然不是本宫。若是本宫的话，方才定会找个借口撇清了，还留下来做什么？等着你毒发身亡的时候，百口莫辩么？须知你身上所中之毒虽不算十分难缠，但要配制出解药却也十分不易。再者，留在这里侍奉你于本宫有什么好处？若不是你，本宫日日待在我的未央宫，和皇上两情相悦，不知有多快活呢。本宫又不是傻子，怎会为了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做此牺牲。总是本宫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
慕太后目光幽沉，定定地锁在纪芷湮身上，可无论她怎么打量，也觉得纪芷湮并没有说谎的必要，心头大震，失声道：“难道是他……”
纪芷湮之所以肯留下，十之八九也是为了查清此事的真相，看她面容震动，彷佛是想到了些什么，不由逼近她问道：“你知道是谁害你了么？”
慕太后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素日的倨傲，淡淡扫她一眼，径自躺下侧身向内，不久传来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哀家乏了，要歇一会儿，皇后且下去罢。”
纪芷湮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倒也不愿和一个病人计较，遂起身出去。为着她方便侍奉的缘故，慕太后命人收拾了侧殿给她暂住，是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见她回来，云意和凌月齐齐迎上来道：“小姐（小师妹），怎么样？那慕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纪芷湮累得很，只是挨着椅子便坐下了，扶额闭眸不语。一日之间忽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任谁心里一时之间也缓不过来，且她在意的是延陵澈对慕太后暧昧不明的态度。他竟那样关切慕太后的病情，眼中情意深重，并不亚于对自己。
见她眉目间尽是掩不住的疲惫，想来是累极的缘故，云意二人也不去吵她，只是体贴地为她沏来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便静静地侍立一旁再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她才睁开眼，声音略带一丝沙哑问道：“你们觉着，会是谁出手毒害的慕太后？”
云意、凌月二人异口同声道：“小姐（小师妹），不是你么？”
纪芷湮怔住，彷佛有些意外，“你们以为是我？”
她们对望一眼，目光中似也有些困惑，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你？”
“自然不是我了。”纪芷湮的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心头蓦地敞亮，她缓缓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云意和凌月齐齐问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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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是做了一场极漫长的梦，梦中的一切似曾相识，却又带着几分陌生。
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却能在雾霭朦胧间瞧见两个相对而立的男女，虽瞧不真切，但只是一个背影已足教人印象深刻。
【作者题外话】：猜猜那个背影是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