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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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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芷芙主仆二人早已吓得跌坐到地上,尤其是婵娟,听说要打四十个板子,眼泪立时就下来了,只轻轻扯着自家小姐的衣袖道:“小姐,小姐快想想法子救我。四十板子下来,奴婢可就没命了。”

纪芷芙彷佛发了狠般地甩开她的手,抬头双目赤红地盯着纪芷湮恨恨道:“妖女,你就是我纪氏的丧门星!你生来不祥,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不算,如今回来还要害死爹爹才甘心么?你想打我是么,那就只管把我打死好了。若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有朝一日败在你手里,我倒宁可现在就死了眼里落得干净!”

纪芷湮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有话,不由蹙眉喊:“云意,回来。”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满脸恨意的纪芷芙,拢一拢鬓边飘散的发丝,讽刺道,“说罢,是不是爹爹出了什么事?你来闹这么一场,拐弯抹角地骂了我一顿,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此刻既然闹开了,索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倒也不负你今日走这一趟的苦心。”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不清楚么?还是敢做不敢当?”

纪芷湮看着她嫉恨成狂的样子,心下恻然,淡声道:“我的确什么也不知道,若你知道些什么,倒不妨直说。”

“好,既然你要我直说,那我便说了。你可知爹爹这几日为何不着家,你可知爹爹为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知纪家因你一人而岌岌可危?”

“……”

“看来你的确什么也不知情,呵,真真可笑。爹爹为你做了那样大的牺牲,你却心安理得地窝在雪梅园里享福。你一个不懂事的乡野丫头,如何能明白,其实自你回来的那日起,摄政王和慕家便明里暗里在朝中施压逼迫爹爹点头让你早日奉旨入宫。可爹爹被你哄得迷了心窍,一直压着不肯答应。这几日不知是摄政王他们逼得急了,还是你暗地里又求着爹爹为你解除婚约,只知道爹爹自几日前入含章殿面圣之后不知怎地触怒了龙颜,这些天下朝后日日都在含章殿前跪到深夜。你可知爹爹平日里多么自持身份,便是在摄政王和慕家面前也不曾卑躬屈膝,如今为了你,却忍受着众人的白目议论日日跪在那里。回来怕你知道了担心,爹爹这些天都不敢来见你,还嘱咐身边的人守口如瓶,不许对你吐露半个字,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才回来几日,就让爹爹这样如珠似宝地疼着你宠着你。为了你一人,爹爹不惜得罪势力庞大的摄政王和慕家,竟像是什么也不顾了。我们纪家,眼看是要毁在你这个丧门星手里。我,莫说打你,我简直恨不能杀了你。”

纪芷湮的手在袖下反握成拳,每多听一字手心便紧扣一分,愣是把指甲都给折断了扎入皮肉里,可脸上却无甚表情,只道:“你走吧。”

婵娟大喜,忙不迭地扶起纪芷芙欲离去,谁知她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冷冷道:“若你心里还有一点孝心,还记着自己是纪家的女儿,便早日奉旨入宫去,也免教全家人为你一人受罪。上有天地神明,下有列祖列宗亡灵,你便是不顾旁的,也只问你这样自私自利,良心是否能安?”

纪芷芙的话说得刻薄尖锐,听在纪芷湮耳中,只觉得比方才被她扇了耳光还来得难受。她木然着脸站在那里,衣袂随风摆动,眸光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许久许久,纪芷芙和婵娟都走了,纪芷湮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望苍穹,似是在望月,又似是望向了更高远的地方。她的眸光便如无边的夜色般浓烈深沉,透着无言的忧伤与自责。

晚来秋意浓,风声萧瑟。云意忍不住上前去为她添了一袭披风,温言劝道:“小姐,你身子弱,站在这风口上久了,若患了伤寒高热可怎么好?还是回屋去吧。”

纪芷湮摇了摇头,彷佛是问云意,又彷佛是在喃喃自语:“入秋了,地上该有多凉,爹爹一个人跪在含章殿前,也不知有没有人为他添衣?对他关切?”

云意心下酸楚,含泪喊了一声:“小姐。”

纪芷湮却已率先走了出去,听得身后云意追问她要去哪里,只扔下一句:“我要到门口去等爹爹回家。”

云意拗不过她,只得加紧跟上,在门口陪着她一起等。

而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从月上柳梢头等到月上中天,风吹得身上凉浸浸的,相府门前的路黑漆漆一片,人语渐不闻,彷佛这样的等待便如无边夜色般,永无尽头。

云意劝了多次,却总也没用,只得不时为她搓一搓身子,拢紧披风。

巷子里远远传来更夫敲锣报时的声音,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丞相府的轿子从暗夜中缓缓而来,纪昀晟扶着小厮的手落了轿,满面的倦容掩不住。到底上了年纪,晚上连着跪了几天,日间又要与摄政王和慕家等人周旋,委实是心力交瘁。一抬眼,朦胧夜色中,他隐约瞧见大门前似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风中颤颤巍巍,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芷湮,你怎么站在这里?”

当下怒不可遏,骂了云意服侍不力后,转头又呼斥门口守卫和管家,“你们怎么当的差,三小姐身子弱,你们也由得她站在这里吹风?若是给吹出个好歹来,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他正怒冲冲地训斥着下人,不想忽然听得“扑通”一声,回头便见纪芷湮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玉颜惨白,凄声喊:“爹爹,女儿不孝,让您为我受苦了。”

他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隐有怒容,望着相府总管不悦道:“不是吩咐了你们守口如瓶的么?说,是哪个不要命的去告诉的三小姐?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纪芷湮只抓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无意间听到的。爹爹,您不该瞒我,更不该为了我这样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