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卿醒过来的时候，旁边坐的是秦夕楼，他整个头都埋在了雪白的被单里，似乎睡得很熟。
他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累到全身快要虚脱，在护士口中得知有个叫夏若卿的孕妇因为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才过来的。
夏若卿的手臂才动了一下，秦夕楼就猛地抬起了头，“你感觉怎么样？”
秦夕楼看她，离他们在餐厅分开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她现在看起来比那时候要糟糕多了，嘴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见夏若卿还有些呆，他急着说，“你放心，万幸你没有受非常严重的伤，只有轻微的脑震荡，后期可以养好的。”
夏若卿点头，向外看了一眼，“他呢？”
秦夕楼疑惑，“谁？”
夏若卿摇了摇头，“没什么。”
“若卿。”秦夕楼看着她瘦弱的脸庞，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一头乱发。他如鲠在喉，一句话在心里憋了好久，但说不出口。
“什么事？你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夏若卿轻声说。
“孩子……孩子没了。”秦夕楼咬了咬牙，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夏若卿没有说话，秦夕楼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以为她伤心过度，正要出言安慰，就听见她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这三个字说完，她就再也没有了言语。还没等秦夕楼看清她的神色，夏若卿偏头向另一边，“夕楼，我想休息了。辛苦你这么累还来看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去，不知道是谁把灯给灭了，夏若卿睁着眼睛，从天亮到天黑，脑子里闹哄哄的，她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今天之前，这里还躺着一个生命，但是现在，这里空空如也。
她和墨以臣之间的最后一个纽带，断了，没了。
真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
医生过来查房时，夏若卿叫住他，“医生，我动手术时是谁签的字？”
医生立刻想起了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和那双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眼睛，“墨以臣。”他笃定的回答。
夏若卿怔了怔，“那他人呢？”
医生又摇了摇头。
把她送到医院就走了？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那是她今天出门之前背的，只不过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跟她现在的生活一样。要不是它放在自己的病房里，她都认不出来。
夏若卿从里面把手机掏出来，犹豫了一下，拨通一个电话。
“你能过来一下吗？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她带着哭腔说。
一个小时候，庄菱赶了过来，墨镜之下，是一张全素颜的脸，因今天的活动结束得早，她已经打算在家休息了。
她上去给了夏若卿一个拥抱。
夏若卿眼眶发热，喉头发堵，她看见门口又走出一个人——孟浩。
“孟影帝怎么……”夏若卿看向庄菱。
庄菱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我在医院这方面的人脉欠缺，所以就找孟影帝咨询了一下，他恰好认识一个私立医院的院长。”
“是我威胁她，她才不得已告诉我的，你不要多想。”大概是因为现在环境特殊，孟浩的声音比平常低了几个度。
秦夕楼那边，夏若卿早已打了招呼，听说人来了，他立刻从办公室里赶了过来，他已经劝过她几次，她刚流产路上颠簸对身体不好，但夏若卿是铁了心要从墨以臣的生活里退出了，他也只好尊重她的想法。
庄菱一直陪在夏若卿身边，而孟浩则和秦夕楼一起安排转院的事宜，两个小时后，她在新医院里落地。
从医院出来之后，庄菱觉得孟浩今天的状态也不佳，他今天比平常都要沉默，脸色也比较苍白。
这个状态开车回去恐怕不太安全。
“要我送你吗？”
“不用。”孟浩帮她把车门打开，回到自己的车边后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点了一根烟，在风中沉默的吸完了，抬头看了一眼住院部才离去。
“人呢？”墨以臣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站在空空荡荡的病房里问。
“先生，”答话的护士声音发颤，她不敢看墨以臣的眼睛，只是站在他面前，她都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这个房间的病人已经转走了。”
“转去哪了？”男人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小护士身体也在跟着发抖，“我，我不知道。”
一连问了几个人，没有一个能够答得上来。一个才因车祸流产的病人，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墨以臣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平整的床单在他的手下渐渐皱起、收缩成扭曲的样子。
“你以为能逃得掉？夏、若、卿。”
警方找不到受害者本人，只能来和家属沟通。
“墨先生，初步判定，这是一场因为醉酒引起的车祸。”
“醉酒？”墨以臣抬眸，“肇事司机在哪？”
男人的表情是静默的，但在这静默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凡是看到这一眼的人都会默认同样的事实——如果司机还活着，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当场死亡。”警察说。
他们刚说完，从外面奔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的衣服旧到已经脱色，皱巴巴的黏在身上。
她一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墨以臣，眼睛里突然就蓄满了泪，她往前小跑几步一下子跪倒在墨以臣的身边，“这位先生，是我家那口子开车有问题，您让我们做什么来赔都可以，我这条命也可以给你，但我们没有钱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您行行好，我替我死去的丈夫道歉……”又有两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从外面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余光里看到他们，用力一一拉扯他们的手臂强迫他们跪下，“先生，我们一家都给您和夫人道歉了，我们是真的没有钱赔，您说要哪个人的命，我们都还！”
她声嘶力竭涕泪横流的说了这么多，墨以臣却一动不动。两个警察也不好做什么，毕竟这里两方人，中间横着两条命。
墨以臣抬头，眼睛掠过那两个孩子，冷冷的说，“滚。”
“谢谢您，谢谢您。”那个女人忙不迭的磕头，又伸手压着两个孩子的头往下磕，不一会儿，两个孩子额头上就见了血。
“出去！”墨以臣再度开口。
“哎你们别在这里打扰别人休息了，赶紧出去吧。”两个警察说。
出了病房门，走出了警察的视线，女人两巴掌扇在孩子头上，“还不走？等着在这给人赔命呐？！真要赔就赔你们两个的！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