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裙女孩在宠物诊所人员的帮助下，带着她已经逝去的拉布拉多犬缓缓离开了。也许她是痛苦的，但在张小满的开导下倒是没有什么遗憾了。等到她回家之后，应该会像对待亲人一样厚葬小可的。小可也算没有到人间白走一遭。
“张小满？”丛博歪了一下头，唇角上扬的弧度饱含着玩味。他看着张小满还在痴痴往外望着拉布拉多小可犬的背影，一瞬间里竟能觉出一丝可爱。其实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就想问张小满一件事情了：“所以，你今天来这儿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兜里，体态慵懒，神情悠扬。
张小满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呆呆地转身，一脸的木讷：“你是在问我吗？”
“不然还是谁呢？这里还有人的名字叫张小满吗？”丛博摊了摊手，不准备再在走廊里干站着了，转身又回到办公室里。
张小满倒是听话，乖巧地跟了上去，没吭一声，走进屋了还自觉地为丛博关上了屋门。
丛博更是觉得有趣了，他凝视着女人鬼灵精怪的眼睛，其中好像是蕴含着什么样的计划。估计这个女人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张小满眼珠转了一圈，其实本来是打算将一切的原委全部告诉丛博，以博取他的同情心的，但是她并不能透露出陆伯伯的任何个人信息，这样一来她说出的理由倒像是自己瞎编乱造的了。一个听起来就像是瞎编乱造的故事，一定是没有办法说服面前这个近乎铁石心肠的人的。
张小满粉嫩的嘴巴张了张，脑海中的另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却没了耐心：“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什么了。我已经对你说的很明白了，旺财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它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拱手他人，更不用说是像你这样的陌生人。”
张小满歪了一下头：“你觉得我像是坏人吗？”
“那倒是不像。”丛博回答得十分诚实。其实单从长相上来说，哪怕张小满真的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恐怕表面上也不会带有丝毫的痕迹。她婴儿一般的童颜，浓密的眉毛，还有粉嫩的樱唇单看上去就令人觉得纯洁无公害，十分具有亲和力。就是说话木讷呆傻了一些……（其实丛兽医自己也差不离，只是他相当自恋。）
“我不是坏人，绝对不会虐待你的狗的。我很喜欢旺财，旺财也很喜欢我，你就将它借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哪怕你说得再诚恳，我也不会相信你的。”丛博直接了当地塞了张小满一大口闭门羹。
看来感化型的套路是没有用的了，张小满今天来就是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如果还是失败而归，恐怕陆伯伯真的到去世的时候都要带着遗憾了。
“丛医生，我真的很需要旺财。我只是借用一段时间，等过了一段时间我就会将它安然无恙地还给你了，没准还能给它喂肥好几斤呢……”
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还是毫无保地得进入了丛博的耳中。他百无聊寂地转悠着手中的签字笔，一只手肘倚着桌子，手背撑着他那张俊俏的脸。
“你说的一段时间又是多久呢？”
张小满被问住了，圆溜溜的眼睛停滞了几分，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直到陆伯伯去世的时间么？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这个时间再长一些。想完，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丛博对于这个回答很是失望，他耸了耸肩，深叹口气：“那不好意思了，你并没有向我明确地解释带走旺财的理由是什么，也不能明确告诉我什么时候会将旺财还给我，这样带有不确定性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可是……”
张小满张了张口，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丛博说的对，她什么都不肯说，也无法做出任何确切的担保，却还霸道蛮横地向对方提着要求，能够被同意就怪了。
“可是什么？张小姐，今天你在医院的表现确实不错，没想到你也是个医生。许是我有些孤陋寡闻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临终关怀师这样一个特殊的职业。”丛博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时间长了，里面的茶水都已经凉了，茶的苦味也被积淀了出来。
“市里就有一家临终关怀医院，但是对外都是以正规医院著称的。我们不过是向患者提供这样的一个特殊服务罢了。”现在不论丛博问什么，张小满都会坦诚交代。
“那么你们基础的工作是什么呢？”丛博生出了兴致，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上。
“基础的工作是和护士一样的，不过我们还有着其他的弹性服务。”
“比如呢？”
“比如他们承受疾病痛苦的时候进行抚慰，代替他们完成临终前的遗愿，等等……”
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谈话内容已经距离初始的想法越来越远了。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丛博对张小满的职业产生了一丝兴趣，那么张小满早就被请出宠物医院了，而不是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侃侃而谈。
“所以说，你们对生命意义的剖析要比任何人都深刻吗？”丛博为茶杯中又续添了刚烧开的热水。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比普通人见过更多的百态人生吧，所以感悟就更加丰富一些罢了。”张小满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这样认真地阐述过自己这份工作，哪怕是家人也没有如此的详细。一时因为她没有朋友，也不爱表达的缘故，二便是因为她觉得家人对自己的这项工作没有任何的支持态度，甚至还有奶奶一心一意地希望她能够辞掉工作。所以她从来不向任何人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你印象中最深刻的工作经历是什么呢？”一来二去，丛博倒像是一个做调研的人，什么领域都要仔仔细细地询问一通。
“这个……”张小满下意识扭了扭衣角：“这好像会侵犯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
“没关系，你又不需要告诉我什么，我也不过是向当做一个故事来听罢了。”
“非常抱歉，这些故事我并不能讲述给你听，因为这关系到了病人的隐私问题，哪怕我今天并不透露任何关于病人的姓名，但是在我的心里，这就等同于泄露。丛医生，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对于一个临终的人，他们的遭遇是痛苦的，遗憾的，难以释怀的。他们的遭遇并不能够当做故事来向他们讲述，也不是你我之间解闷消遣的工具，那些生活都是血淋淋的，真实的。所以，不拿出来亵渎，才是我们对临终者最大的尊重。”
说完这些，张小满都有些想替自己喝彩了，但又有些惭愧。她既然明白这些，竟然还动了将所有关于陆伯伯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念头，实在是对她的职业最大的亵渎。
听完张小满说的这些，丛博顿时觉得失了兴趣，他理解作为医者的本分，但没有想到竟然被面前这个小姑娘说教了一顿。
“好吧，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丛博喝完了杯中的茶，盖上杯子的盖，倒是想现在就营造一种“人走茶凉，端茶送客”的情景。
张小满愣了一下，瞬间后悔了，她刚才的那一席话，简直就是自己为自己堵上了后路。这样一来，谈话也算是结束了，关于计划，她却没有任何的进展。
“那……那个……旺财……”
丛博抬头看她，挑了挑眉，佯装出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张小满深吸一口气：“究竟怎么样，你才可以把旺财让给我呢？”
“基本是不可能的。”丛博站立起身，伸出一只手优雅地指向门外，示意张小满可以离开了。张小满一下就慌了，她扭头看了看门外，又不假思索地看了看丛博，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像一颗牛皮糖一样黏住丛博。
“如果你不同意，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张小满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说出的最不要脸的话了，做出的最无礼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