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疑惑的转身，就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的站在风中，那双干枯的好似树枝一般的骨架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看到花卿若等人，低声说道：“几位外乡人，就别进去了！这城中现在已经是活死人窟了！”
乍听到这句话，像是被吓了一跳，但花卿若却还是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老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没听见刚刚那小子的话语吗？这城里现在瘟疫横行，还有哪个好人敢进去这里了？”
“疫病？这里突发疫病，为何没有人上报朝廷，难道不知道这可是大事？”
听到南宫瑾的话语，那老丈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的讥笑着瞟了众人几眼。
“上报朝廷？咳咳，这里现在哪儿还有人前来管哟！怕是就等着这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了事了呢！”
“老丈，据我所知，朝廷自从得知这渭河发水之后，可是连续拨款赈灾数次，怎么会让你们落得这般田地？”
“呵，咳咳，赈灾？赈的哪门子的灾？你看咱们这里像是有人管的样子吗？”
花卿若叹口气，转身看着这城门口一阵萧风瑟瑟，卷起的杂乱无章的破布与枯叶，空气中除了一股湿润的气息以外，能闻到的就是一股冲鼻而来的腥臭之味。
“老丈，我们是从外地来这里找亲戚的……”
可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再看城门口这名老者已经吓得面如土灰，跌跌撞撞拄着拐杖叫道：“你们还，还不快躲起来？要是让城里的人……”
但说话的声音似是慢了半拍，南宫瑾还未来得及抓住花卿若的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类似于野兽的呜咽之声。
“有外乡人来了，外乡人进城了，有粮食了，有吃的了……”
惶惶然的身子一阵摇晃，就看到一群饥肠辘辘，似是眼睛冒了绿光的人凶狠异常的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不顾他们眼中的惊讶，已经开始上下翻动着他们身上的包袱，甚至有人已经到了疯狂的抢夺地步。
“放手，放开……”
“吃的，给我们吃的，吃的……”一个个人嘶吼着，就像是鬼怪杂谈中那要生啖其肉的夜叉恶鬼一般。
花卿若扯着自己的包袱叫道：“没有，我们并没有带多余的粮食！”
“吃的，交出来，再不交出来，我们就将疫病传染给你们！”一名男子眼底猩红的咒骂着。
南宫瑾猛然将身前之人推开，将花卿若护在身后，再转身之际，哪里还有刚刚那名老丈的踪影了？
眼看着南宫瑾原本笑容满面的容貌此时已经浮现一丝冷骘，花卿若慌忙扯住他的手，高声叫道：“你们都等等，我们虽然身上没有带多余的粮食，但是却可以帮你们买……”
闻听此言，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一般，一群人看向花卿若，却突然又有人哀嚎道：“钱，钱在别的地方能买到吃的，在我们这里买不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真到了这种连钱都解决不了的时候，花卿若还真是有些茫然。
南宫瑾将她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这些人，低声开口道：“你们这里谁说话算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将最后的视线落在人群里面一个看上去体魄还算是健壮的年轻男子身上。
“阿三啊，你说说，这些外乡人咱们该怎么处理？”
那男子朝着南宫瑾周身的打扮又瞟了几眼，最后叫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南宫瑾欣然开口：“我们是来这里走亲戚的！”
“哼，一看你们就是骗人的，走亲戚，谁不知道这渭河一带闹了水灾，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跑来这里走亲戚，这不是找死吗？说，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说话间，那个阿三大喊一声，众人又将南宫瑾围在其中。
花卿若看了几眼，这才轻扯着南宫瑾的衣袖，从他身后绕了出来。
“各位，我家相公说的都是实话，你说我们若不是来走亲戚的，又是来做什么的？不管是做什么，都不可能会带着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吧？”
看着花卿若那张似是已经被吓坏了的小脸，那阿三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搔搔头。
“可，可这里糟了水患，谁还会来这里走亲戚？那就是稍微有些钱的都已经跑了……看你们穿得挺体面的，不知道你家亲戚姓甚名谁？”
花卿若朝着南宫瑾眨眨眼，关键时候还真就是女人这张脸比较吃香。
想到这里，她又是轻轻的咬着贝齿，状似一脸柔弱的表情。
“小哥，说实话，亲戚具体叫什么咱们也不太清楚，就知道姓秦，其实也是因为家翁病重，想要找一找多年不见的兄长，想要在有生之年在团聚一次……”
这种戏码，电视剧看得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那阿三看向左右，低声问道：“你们有听说这姓秦的人家没有？”
众人茫然的摇摇头，阿三正打算张嘴，忽而就听见众人背后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阿三啊！他五大爷不行了啊！你快来看看啊！”
众人一听，马上转身，阿三又迟疑的看了花卿若几眼，低声叫道：“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们碧落城已经快要成了幽都枉死之地了，但凡能跑的，早就已经跑了，想来你们家的亲戚也指不定去了哪儿了！”
可随着他们的脚步迈开的一瞬间，阿三的手却被人一把扣住。
转身惊诧的看了一眼手臂上那双纤细的手掌，阿三的脸一红。
“若若……”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病人？我是大夫，带我先去看看再说！”
不由分说，花卿若便从怀中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已经打算跟着这群人进入这座碧落城。
“若若，危险！”
“人命关天，岂可儿戏，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话间花卿若似乎已经忘记了其他，身为医者救死扶伤的天大责任浮现在脑海之中。
愣了许久之后，眼见着已经走在最前面的女人忽而转身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阿三讶异的眨眨眼，却又看到那好似身份尊贵的男子此时已经跟着花卿若也进了城。
“若若，我跟你一起去！”
“爷……”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似是要出言阻止南宫瑾的冲动。
眼角瑟缩了一下，南宫瑾冷声说道：“既然都来了，当然是要进去看一看了！”
抬起头看了南宫瑾一眼，花卿若皱紧眉头，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开始有些紧张的抽动着。
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花卿若只能点点头，飞快的从腰包中掏出几颗药丸递过去。
“你们暂且先将这药丸吞下去，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得了什么病，这些也只能起到预防的作用。”
说完这句话，花卿若便头也不回的急匆匆的跟着哪群人进了城。
忽然天空又响起隆隆的声响，众人抬起头看着天色，阿三大骂道：“这是老天爷要亡了咱们碧落城啊！这要是再这么下下去，这里面的人还怎么活啊！”
咔嚓一声惊雷，几个人顿时有些唉声叹气，可身前那座已经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的草棚之中却传来一阵哀嚎的悲戚哭声。
阿三愣了一下，马上冲了进去叫道：“老五婶，怎么样……”
“阿三啊，阿三啊……晚了，晚了啊！人没了，就这么没了啊！”
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冲进阿三的怀中嚎啕大哭，而此时房门外站着许多人，竟没有一个人敢冒然进去。
花卿若推开众人大声叫道：“让开，我看看！”
那女子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惶惶然的抬起头。
房中一股发霉潮湿，隐隐的还夹杂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花卿若绕过其他人，一眼就看到床上那瘦的只剩下一颗骷髅头的人此时已经睁着一双黯淡的眸子，嘴巴长得大大的，胸口连一丝起伏都已经荡然无存。
睨目隐隐的有些于心不忍，花卿若走到床前，伸手搭在脉搏上面，最终还是摇着头叹息了一下。
那女子原本被花卿若吓得已经止住了哭声，可却在这一刻又沸腾起来，那此起彼伏的声音里面透着一股悲怆之意，让人闻者落泪。
站在院子里面的几个人摇着头叹息道：“他五婶子可怜啊，孩子一个没保住，现在男人又走了，你说这天杀的，这渭河是要将咱们都给吞了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南宫瑾微微蠕动了一下嘴角，而后低声说道：“渭河发难，难道说这里竟没有人去修筑堤坝吗？朝廷可是拨了款的！”
“我呸，拨款？修堤坝？哪个不是咱们用人命填进去的？可到了最后，连个裹尸布的钱都不给，这叫什么薄款赈灾？”
赫然闻听此言，南宫瑾猛然攥紧拳头，眼神冰冷如刀，转身盯着那几人。
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人悄然退了下去。
南宫瑾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说道：“人死了，就好好置办一个棺椁，将他埋了吧！”
“不行！”不等南宫瑾把话说完，房中一人冷斥了一声，反倒将那群人吓了一跳。
眼见着一人秀眉皱在一起从房中走出来，南宫瑾端着银子低声说道：“若若，人既然已经死了……”
“这位爷，多谢你的善心，但是你家夫人说得对，可别糟蹋了你的银子，咱们这里的人都跑了，哪儿还有什么棺材可买的？不过就是裹一场草席就丢在城外……”
“不行，尸体不能留下，要烧了！”
随着花卿若的一句话开口，人群顷刻间像是炸了锅一般的沸腾起来。
那几个老人怒气冲冲的突然朝着这便冲了上来。
“你这个娃娃也忒是狠心，人死了连个全尸也没有，日后你让他婆娘到哪儿去悼念他去？”
花卿若一眼看到南宫瑾也深深紧皱的眉头，这才叹口气低声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也是为了活着的人。”
“若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不是也听说了吗？这里可是发了疫病的，里面的人也是染了疫病才死的，若是就这么贸贸然将他埋起来，你可要知道，随着尸体腐烂，他体内的病毒会随着雨水的冲刷而沿着土地蔓延开来，那样的话，会对活着的人造成更大的威胁。”
听到这句话，几乎是所有人都有些茫然，连南宫瑾也轻声问道：“若若，病毒……又是何物？为何会蔓延？埋起来不就不能再见天日了吗？”
“我……病毒就是他体内的疫病，那里面是有一些极其顽固的细……那里面有些顽固的病症是无法消除的，若想为了活着的人能够减损，只能将尸体火化了。”
“火化？你的意思就是说……要烧了？”
终于有能听懂的人了，花卿若重重的点点头，却不料眼前之人顷刻间就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鬼，将花卿若团团围住，大叫一声。
“烧了？你当是什么？人死了可都是要讲究个全尸的，你这个女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胡说，必须烧！”
群情激愤，每个人都朝着花卿若大声怒吼着。
南宫瑾飞快的将花卿若挡在身后，抬起头叫道：“你们都冷静一下，听我说！”
“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得了什么病，就凭这个女人在这里胡言乱语的，你们以为我们会听吗？”
花卿若闻言攥紧拳头，眼看着他们即将冲上来，大声怒吼道：“你们是得了鼠疫，若是再不及时医治，难道这里真的会成为地府的酆都鬼城了！”
“慢着！”一声大吼，面前的人们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这瓢泼大雨之中，各个怒视着花卿若。
“你，你刚刚说你知道我们得了什么病？你说的鼠疫是什么？”
“你们这里就是因为水患过后没有得到及时的卫生整理，才导致的老鼠横行……”
“老鼠？老鼠……”相互看了几眼，似是都想起了一些什么，一些人茫然的站在当场。
“你，你知道我们这里老鼠很多？”
看着阿三仍旧迟疑的表情，花卿若转身低语道：“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大夫，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救治你们。”
阿三掀了掀嘴角，而后指着里面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要是相信我，就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阿三似是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各位叔伯大爷，自从咱们碧落城出了怪病之后，死的死跑的跑，就连这城中药铺的坐堂大夫都跑了，谁也不管咱们了，可今日这位夫人她能冒着危险进到咱们这里，就冲这一点，我阿三就想要试着信她一次……”
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个老者站出来，低声说道：“阿三啊，那你说这人……就真的要这么烧了？化成灰可就什么都没了！”
“王伯，阿三也不想，可是既然夫人已经开了口，那咱们不如……”
看着阿三眼中透出一丝为难却又肯定的表情，那老人又抬眸看了花卿若几眼，这才摆摆手说道：“也罢，也罢！老了，就剩一把老骨头了，死不死都是回事，不中用了，不管事了！”
阿三眼角有些艰涩的眨了几下眼，随即朝着身后那几个看上去还算是年轻的人说道：“咱们赶紧把五叔的身子抬出来吧！”
几个人低垂着头，似是眼角都闪烁着泪光。
可就在此时，里面的女人却疯狂的喊道：“不行，不能啊！俺男人已经没了，怎么能连个全尸都没有呢？”
说话间她趴在那尸体上面，像是一只护崽的母狮一般发狂的嘶吼着。
花卿若眼见着，走上前去，那女人却满眼猩红，似是恶狠狠的瞪着花卿若，而后抬起手将桌案上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瓷碗朝着她的头上丢了过来。
南宫瑾极速出手，瓷碗碎了一地，同时也将那女人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颤巍巍的起身，却突然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一翻，栽倒在地。
花卿若冲上前去，却脸色大变，急声叫道：“把尸体抬出去烧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她已经染上了疫病，谁也不准进来。”
南宫瑾闻言叫道：“若若，过来！”
“南宫瑾，你也出去！”
“若若！”
“出去，还不快将爷带出去？”随着花卿若一声怒吼，南宫瑾身后的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冲到他的身边。
“若若……”
“我没事，你不要在这里碍我的事，你先出去，想办法在城里找些干净的地方，再将城中能用的器皿都统一起来，我给她看过病之后要用！”
此时屋檐下面不知何时沸腾的大雨已经变得淅淅沥沥，听着花卿若的话，南宫瑾转身叫道：“你们没听到夫人的话吗？还不快下去准备？”
“爷，你可是金贵的身子，万万不能在这里……”
“滚出去！”
“南宫瑾，你也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听到花卿若的怒斥，院子里面正准备抬着尸体走出去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瑟缩了一下肩头。
抬起头看到此刻脸色已经成铁青之色的男子，有人偷偷叫道：“这位夫人可真是着实不好惹，想来这位爷平日可是在府上没少受气！”
花卿若此时却再没有任何心情去关注这个话题。
眼前这破落户的房中到处充斥着一股臭气，怀中摊到的女人若是再继续再这样的环境下居住，只怕到了最后自己也会无能为力。
转眼朝着四周看了几眼，花卿若又伸手摸了她滚烫的额头，不觉也跟着皱紧眉头。
这几日，一向就无人问津的碧落城中却不时传来阵阵声响。
饶是此时已经逃到城外的百姓也都一个个的心中存着疑虑。
眼见着又有人被从城中抬出来，那日与南宫瑾等人说话的老丈摇头叹息着。
“死了，死了，等到这城中的人都死绝了，也就该轮到我们这些跑不动的了！”
“老丈，可还记得我？”
一个声音带着温润如玉从身后响了起来。
老丈转身眨了几下眼睛，而后似是激动的伸手指了指南宫瑾。
“这位公子啊，你也忒是胆大包天，怎么就敢跑进去？你可知道啊！这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都是死路一条啊！”
南宫瑾嘴角含笑，低声说道：“老丈，我家夫人也正是此意，如今城中瘟疫蔓延，进来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免得带了疫病……”
“哎，你说说你们，这好端端的非要往这死路上跑……”
“老丈，我这里有些银子，麻烦你替我找些年轻人过来，我想让他们去就近的城镇买些粮食与药材！”
“你这……药材？药材？呵呵，难不成你们还想救下这里面的人？那可是厉害的病，一会儿不见就能染上，谁还能救了不成？那岂不是大罗神仙下凡了？”
听到这句话，南宫瑾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无奈的朝着身后看了几眼，却又说道：“说不定她还就是大罗神仙下凡来着，老丈，还有劳你了！”
那老者看了南宫瑾几眼，最后也颇为无奈的点点头。
跟在南宫瑾的身边，似乎那几个暗卫很是吃惊的看着眼前忙得不可开交的女人。
花卿若一边命令城中的女人用沸水煮衣衫消毒，并用热水洗碗；另一边又用那些得来不易的药材熬制汤药。
原本还对眼前这个小女人颇为不信任的百姓，却在接连几日之后，有些病患身体逐渐开始好转时而变得充满了感激与信服。
南宫瑾看着那边的女子，这才安心的转身凝神开口问道：“阿三，我问你，这渭河水患之后，难道朝廷真的连一个人都不曾来过？”
阿三一边忙着烧火，一边转身说道：“这位爷，要说没来过那也是骗人的，当时也来了几位，可是后来因为咱们这碧落城就在渭河边上，每次发水这里必定先遭殃，所以他们来过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该死！”南宫瑾一拳砸了下去，草棚摇晃了几下，吓得众人噤若寒蝉。
“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脸色有些不善，但南宫瑾还是避重就轻的开口道：“没什么，我再问你，这渭河出事之后，你们难道就没有派人去查明原因？”
突然手上的动作安静下来，南宫瑾看出端倪，却并没有打算急着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