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言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眼尾扫到墙上的禁烟标志，摸打火机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没摸出来。
全荔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却什么都没说，他们在野外生活惯了，来这种公共场合的机会比较少，尤其是小师父，不适应是必然的。
气氛有些尴尬，莫名的尴尬。
“咳咳，小师父，那个——”
“他对你好么？”
嗯？他？周生忱？
顿时不是一般地尴尬。
全荔娜缓缓垂下羽睫，一颤一颤的，抿着唇没有回答。
她能忽悠允在，能陪周生忱虚以委蛇，甚至连自欺欺人都不在话下，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师父说自己这糟心的关系。
“你喜欢他吗？”
全荔娜撑着额角，以为这样就能遮挡男人灼热的视线。
“那么，”即使得不到回答，斐言也丝毫看不出不自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那缕香气夹着苦涩在舌尖上跳跃，蔓延，“你要跟我走吗？”
你要跟我走吗？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去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愿意。
全荔娜依然默不作声，眼睛却酸涩地厉害，这是她二十年来听过最美的情话，如果可以称作是情话的话，斐言的声线低沉，比琴音更具穿透力，比珠落玉盘更清亮。
“我会回瑞士。”
至于是不是跟小师父一起走，她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答应了就是承诺，可现在的她，给不起任何人承诺。
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小师父是什么样的感情。
“嗯，行。”
菜很快就上来了，为了打破刚才的尴尬，全荔娜格外殷勤地给小师父夹菜，直到他面前的碟子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她才终于歇了，“小师父你多吃点。”
自知不提自己在A市发生的事情，也不过问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斐言似乎点了下头，夹了个醉虾，用修长的手指剥开，只剩整个虾仁，并未送到嘴里，而是用筷子夹着放到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碟子前。
一句话也没有，就开始剥第二个。
全荔娜愣了愣，眼睛酸涩，忙低头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剥了虾又是剥螃蟹的，后面又是挑鱼刺，全荔娜喜欢吃海鲜，这个身边的人都知道，却只有他是回回都替她剥。
“小师父——”
斐言突然抬头，神色严肃而又认真，“我没什么东西再能教你的了，以后不用叫我师父了。”
呃……全荔娜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呆呆地愣在那儿，小师父这是……不要她了吗？
好半响才吞下嘴里的虾仁，“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什么鬼？
“叫我名字。”不用置喙的语气。
咕咚——
全荔娜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微妙，“那……我叫你阿言……大哥吧。”
“阿言。”
“嗯？嗯。阿言。”
斐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阿……阿言，你赶快吃，不用管我的，医生说我得吃清淡……”
话还没说完呢，只见斐言愣怔了下，微微偏着脸似乎在思考，下一秒，突然伸出手，将全荔娜面前的碟子整个端了过来，又给她盛了碗归芪乌鸡汤，“喝光。”
全荔娜：“……”
她不敢忤逆，乖乖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一口汤，觎一眼对面的男人，喝一口汤，觎一眼对面的男人，心疼顿时好了起来。
“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了，很近的，小……阿言你先去忙你的吧。”
斐言抢在她前头把帐给结了，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对你不好。”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可偏偏全荔娜听懂了。
脸突然一白，牵强地笑笑，用德语说，“什么好不好呀，我借着这个名头胡作非为整垮了贺家，我们就是盟友罢了。”
斐言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神情莫测，好半响，双手插兜，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全荔娜慌忙跟了上来，见他拦了辆出租车，把持着车门却不急着上去，“半个月，够？”
他的意思是，半个月的时间给全荔娜处理这边的事情，够了吗？
全荔娜犹豫了两秒，认真地点了下头，“够。”
斐言嘴唇阖动了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全荔娜？”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与斐言探询的目光不一样，她听出这声音是谁的，所以带了点不加掩饰的不耐，淡然地注视着施施然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安馨。
“有事？”
安馨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少了往日的高贵冷艳，反平添几分温柔妩媚，就连穿衣打扮也不再是女强人风……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没事啊，听说你住院了，我本来还想去探望的，可是，你看我，最近太忙了，”说着抬手将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又仿佛现在才看到斐言一般，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这个是……你朋友？”
全荔娜很想跟她说：你的演技太假了啊姐姐。
“嗯。”显然懒得介绍。
安馨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很快，却没逃过他们两个的眼睛，“呵呵，阿忱难道没接你出院吗？哦，对了，今天阿姨到A市，他要去接机……娜娜，你不要放心上，阿忱这个人吧——”
“走了。”斐言最不耐应付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手段这么拙劣的。
被突然打断，还是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安馨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呵呵呵，你朋友也——”
全荔娜突然笑了笑，打断了她未完的话，无所谓地朝她挥挥手，“安馨，其实这样很没意思。”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安馨这番耀武扬威，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周生忱自己惹出来的风流债，她不屑替他解决。
当着安馨的面拿出手机，拨了周生忱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你在哪儿？”
“在机场，你先回家，晚上我们一块儿吃饭。”
“哦，替我跟妈说声抱歉，本来我作为儿媳妇的应该……”
周生忱勾唇一笑，眼底洋溢出暖暖的光，“没关系，妈不会计较这个，晚饭想吃什么，我回来做。”
“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啦，对了，刚才我遇到安馨了，他说你去接机才没时间接我出院的，叫我不要生气，阿忱，我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姑娘咧，没跟你一起去接妈妈已经是我错了，我哪里好意思……”
她扬着唇角，偏偏说出来的话委屈哒哒的，看到安馨的脸垮了下来，变得灰白灰白的她心情就格外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