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沐迈着轻松而坚定的脚步走进车里，一双眼睛在楼上死死地盯着她。
不用回头，阳沐知道。对于采购一二十年的老江湖，她太知晓他们的爱和怕了。
车跑了五百米，车内一片温暖透遍全身。
“你今天冻坏了吧？”丁阳一边开车一边斜着看了她的裙子一眼轻声说。
她笑：“美丽冻人嘛！想要美当然就得经得住冻了。”
看着阳沐笑起来，丁阳也放大了声音嘿嘿嘿地笑：“他会联系我们吗？”
“不会。”她盯着路上的一片雪路已被过往车辆轧出了两条泥泞的车轮印来。
“那我们这个客户不就丢了？唉，肖工还是蛮帮我的，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好心好意给我设计的，现在却让别人摘果子去了，他的那份也没了。”丁阳一片叹息。
“肖工的计划一般周期多长？”阳沐看着不断后退的和平大道上的梧桐树问。
“他们一个季度计划一次。三个月。怎么了？”路上没什么人和车，丁阳侧头看了一眼她。
“肖工这次的费用你就按八万的销售合同给他。估计这次他们的采购价会在七万到八万之间。就这个数给他，让他下一次计划的时候再上我们的泵。”阳沐静静地说。
“啊？！有没有搞错？我们没卖也给？这不合常规吧？”丁阳车速都减慢了一些，侧过头多看了阳沐几眼。“肖工对我很好的，他知道我没卖成，一定不会要这钱的。再说这次卖不了，以后也难得卖了，还要他做计划？”
“这次飞单的责任全在我们，不在肖工那里。所以这单的钱我们认了。做业务要讲诚信，不要把你自己的个人情感信用拿给公司用，那样不是帮公司，是害公司知道不知道？”阳沐轻轻地说：“你跟他联系，怎么说我不管，反正厂里一收到货，肖工要去验收的吧？要他千万别把包装丢了，你就拿着答应他的点数去见他，顺便在他车间给我仔细看包装。看来黄冲那边是指望不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跟着包装追踪货源？”丁阳狐疑地问。
阳沐大笑：“丁阳，你太聪明了！肖工的车间，只有你能进。”
“唉，查到了也没用，只要周公采购这关不过，我们永远没戏。”刚才要眉飞色舞的丁阳想到周公突然就泄了气。
“做销售这些年，只要我主动伸手去握过手的，没一个不成我客户的，你放心做你的就好了。”阳沐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要尊重一个人，也要尊重他的恐惧。在武钢这个老国企做采购一二十年，还准备做到退休，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们要理解他。”
“哈哈哈，理解他？他有什么好理解的？拿着钱，一堆卖家里挑一个自己中意的，全凭自己的喜好，多少人捧着他给他送这送那的，这样的人，甲方做得美美的，还要我们乙方理解他？还要我理解他？我理解不了！”丁阳一边开车一边愤愤起来。
阳沐斜了一眼丁阳：“就你这想法，让你去那当采购，三年之内不是把你换掉就是你被干掉了，你知不知道？哈哈哈！”
“你取笑我？”丁阳跟着也笑起来。
说笑间电话响了，是黄冲的。关注进展。
阳沐一脸的不高兴：“黄冲我跟你说，你们那总部什么管理啊，稀乱！窜货了啊，这单飞了，你我业绩都没了。可惜了肖工这么好的一条线，硬生生地就这样浪费了，可惜啊。这次他只是小试牛刀试探一下我们的实力，结果咱们给他演了出鸡飞蛋打，伤人啦！稳稳当当的一年五十万的销售额，就这些没了。如果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我们果子摘走了，我一定要跑到总部陈诚那去告状，不拿回我的设计费誓不罢休，太他妈不仗义了！这什么独家代理啊，全国各地到处窜货，还代理个鬼！”
黄冲在电话那头也恼人得不得了：“哎呀，我现在也是一头的包啊!刚才跟陈经理通了半个小时电话，他硬是说没有窜货的可能，解释半天也没用，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在我的地盘来了货，我居然不知道从哪来的，说出去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刚才也跟几个关系好点的各地区代表打了电话，他们都说最近没接到像我们这种型号的单。唉，到底哪冒出来的啊？”
阳沐听着笑了：“哪冒出来的，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现在来问我？你头忙晕了吧？哈哈哈!”
“是晕了是晕了，我得回去仔细好好想想，有什么对策了再给你电话。”看来黄冲比丢了单的阳沐更沮丧。
毕竟还在初期磨合中，大家都在试探对方的实力，踏对方的底线，不能给半点余地。
一挂电话丁阳就说话了：“沐姐，我刚听你骂人了，说脏话，嘿嘿，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听你说脏字，好不习惯！”
阳沐脸一下红了：“还不是给急的，也就会这三个字，其他的不会。”
“你刚才没跟他说我们查货源的事？”丁阳问。
“跟他说干嘛？这是我们的事，不用跟他讲，一讲他就都指望我们了。以为区域代表这么好当的，我们代理商跑，他什么力都不出就拿业绩？让他着急去，一着急他就会想尽办法去解决的。以后他若问你武钢的事，你就说放弃了。你现在专心跑百威和可口可乐去了。知道吗？”阳沐认真地对丁阳交待，这孩子，头脑简单，交代清楚放心些。
“那让肖工继续设计这事？我怕我谈他会不放心，到时候你能不能出马？打消他的顾虑？毕竟咱们这次失手了，怕他不太放心我们。”丁阳小心意意地说。
“你不介意我是可以的。你安排时间就好了。我也想见见他，对武钢内部想了解更多点，如果接下来三单都成了，看除了他的车间，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可以发展一下的。你看着办，到时候到欢欢那问一下我行程就可以了。”阳沐看了看后视镜，前后一百米都没有人和车，打开窗，随手接了几片雪花。
“你真的确定我们绕过周工也能和武钢做生意？”丁阳还是忍不住地问。
“我们时常会陷入迷茫，在死胡同中搜寻，但只要我们始终深信不疑，有一扇门就会向我们打开。它或许不是我们曾经想到的那一扇，但我们最终会发现，它是一扇有益之门。”阳沐轻轻地吹着手心里快速融化的雪花一边轻轻地念。
“沐姐，我发现你说好有诗意。真的，很奇怪的感觉，第一天你面试我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销售呢？”丁阳笑笑一只手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诗意你个鬼！跟我好好开车，咱们俩的命都在你手上呢！这本来就是一首诗，英国小说家克朗宁的，我只是念念而已！”阳沐大笑着把手里余下的雪花故意向他的头上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