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沐要禾从购物袋里拿出宣传纸，刚才路过步行街的时候人家发的，不好当着发单人的面丢进垃圾桶，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卷成纸筒的宣传纸，在禾的手里当话筒使，以免哪方情绪激动不可控，规则定为禾把话筒放在谁的面前，就谁发言。
禾见自己也有参与的份，有些欣慰地问：“从哪里开始？”
“从我，”阳沐一边一边望向朵彩：“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开始。”
朵彩被两母女的认真劲逗乐了，笑着说：“好了好了！”
话筒被放在阳沐嘴边：“为什么不给她零花钱？”
禾把语筒转向朵彩：“我给过她的，五百块。结果上次我查她钱的时候就只剩下三百了。没几天就花了两百。我问她钱怎么花的，她交待买了漫画书，还每天给她的同桌买吃的。我觉得这钱花的太不值得了，跟她把三百块没收了。”
朵彩说完把话筒往阳沐那边推。
“哦，来我们分析一下。关于用钱和漫画，先说用钱。你不是把钱给她了吗？那就是给了她支配权。你为什么要干涉她的用法呢？”
“我给的钱，当然要监管一下，我给的，连说的权利都没了吗？”
“你已经给了别人东西，还理直气壮的干涉，就等于没给她。还是你在支配钱。”
“那不一样，我给她，她可以买自己喜好的东西。”
“那漫画就是她喜欢的啊！”
“漫画不行！”
“你认为她买漫画书不对，是不是买作文辅导你就接受？”
“当然啦，漫画书里还说什么情啊爱的，都不好，再说老师也反对。作文辅导当然就可以了。”
“老师反对的就一定不好吗？老师是为了方便管理孩子们，不让她们干学习以外的事。老师只对她在职的时间负责，你要对你的孩子负责一辈子的，我可真是佩服你，管理自己的孩子还用老师这两个字来推诿。”
“那你们家的禾看漫画书吗？你们家的不看才敢这么说吧？!”
“谁说她不看？你不是总说禾好吗？我们楼上楼下就算了墙厚也就三米的距离，你来我家书柜看过？她小学六年看了除杂志外的五百本书里，估计有近两百本是动漫的。成套成套的看，一个系列都有几十本的那种。谁说动漫什么的书就不好了？！”
“禾你说，你看动漫书有什么好？”
朵彩一看自己的没弄清楚情况，现场略逊色一筹，就把话题转移给了禾。
禾估计在一旁听着憋气，一看自己发言的机会来了，赶紧把话筒放在自己的嘴边：“我起先看动漫是因为学画画，看一下他们的画风，后来被他们的情节吸引，再后来我能从各个派别的画风中区别，辨别，学习。现在，我也会被他们中的各种情节和情怀所影响。我的童年都在他们的熏陶下过的，我觉得蛮开心，每年几次的大型动漫节我都去。我还想去日本的动漫节！“”
还不知道禾会说出什么，朵彩一把将她手里的话筒扳向自己这一边：“那你们看的有用，我们家的都看情啊爱去了。”
阳沐接过话：“谁说的她光看爱情去了？再说了，就算是，难道爱情不好吗？谁能说爱情不美好？”
“我不是说太早了吗？”
“美好的东西有迟早吗？只准你自己天天看脑残韩剧，不让孩子看动漫，只准家长放火不让孩子点灯啦！”
“反正我不想她这早接触这些。”
看着朵彩的蛮不讲理走上台面，阳沐就没有必要趁着追什么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就行。
场面有点僵，禾朝两人看了看，不确定把话筒放向哪边好，就两边徘徊着。
轮到阳沐这边了，她迅速接上话：“好，此处沟通没达一致，有待双方反思。问你第二个为什么。”
“说。”
“为什么她要每天买东西给她同桌？”
“说到这个我就气啊。她说班上同学不和她玩，她想和同桌玩，就每天买她喜欢的东西给她。”
“她喜欢她的同桌？”
“喜欢。”
“她买了东西给同桌，就有伴玩是吗？”
“是啊，我就气这个，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给别人的孩子买东西，还每天买，气死人啦？”
朵彩说着说着大声起来。
阳沐一脸懵，侧过脸问禾：“你小学时有没有这种情况？”
禾把语筒留在自己嘴边：“有。喜欢给谁买就给谁买呗！买个东西很正常啊！买买水啊辣条什么，同学们都这么玩的。”
哦，原来孩子们都是这样交往的，只是禾当年有自己支配的钱，所以并没有与他们谈论这些东西。
“那她这钱用的也蛮正常的。用钱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阳沐长舒一口气，望向朵彩：“那么第三个为什么就紧接着来了，为什么只有她同桌跟她玩？你认真想过吗？”
“你说这我想起来就烦。前些天，她班上另一个家长友好提醒我，说有个男孩子有敲诈我们希希的嫌疑。我听后气疯了。问她，刚开始她还不说，说没有这事。后来我软硬皆施，她才说有个男生常常敲诈她。平日要十块二十块的小钱也就算了，特别这次还要一百的大钞。我或者她爸准备哪天去学校见一下那男生的。”
阳沐听了一阵恍然：“好，这就对上了。希希拿你两百块，一百块买她的安全，一百块准备买自己喜欢，你们又不准她买的东西。”
“你说学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老师也不管管。”夜幕遮住了朵彩一脸，但声音的愁苦是挡不住传递的脚步的。
阳沐想了想说：“敲诈？老师可能不知道。”
“我最烦她对我说谎话。刚开始我发现钱没了，问她，她死不承认。后来在她书包里发现了二十块，后来又在她要的洗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二十块，再后来还在她铅笔盒里发现二十块。你看这合起来就有六十块了，我从没给过她零花钱，再问她，她才松口，才说是她拿了的啊！小小年纪就说谎，还得了！禾你说，你小时候说过谎吗？你就不说谎对不对！”
就朵彩的问话，阳沐母女两都有些吃惊。阳沐看了一眼禾，禾表情有些尴尬。
“谁小时候没有说过谎？！你没说过吗？包括你现在，你敢说你没说谎吗？”阳沐拉了禾嘴边的话筒过来，愤慨地说：“好吧，咱们不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撒谎是一个孩子智力成长的标准。当一个孩子开始撒谎的时候，说明他的智力发育到了一个阶段。因为谎言太容易戳穿，他们就不断的训练自己，提高自己撒谎的能力和技巧，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智力不断的得到训练，提高。我小时候就对我妈妈说过谎，禾也一定对我说过，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并不认为是她的错，也许是我的认知有问题，她要自己的空间，又不想伤害我，不得以而已。”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撒谎还有理了不是？我小时候就没撒过谎！”
朵彩满嘴的强词夺理，让人没法继续交流下去。
阳沐对着朵彩无奈的摇头，一个人，不想自己从围墙里走出来，别人怎么拉，都是无用的。
阳沐觉得有些无语，感觉游戏也没有玩的必要了。
“你这句就是彻底的谎言！”不知为什么，禾一直控制自己憋胀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发泄：“谁小时候没撒过谎？我就对我妈妈说过。我不是你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完美的形象。你只追究她对你撒谎，你从来就不问自己她为什么要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呢！让我告诉你，她想要干自己喜欢的，你们又不让她干。她想要自己的空间，你们却认为那一钱不价值。她总有自己成长机会的权利吧，你们却不给。她怎么办？你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子怎么办？！”
“我是她妈我难道给她的不够吗？她要的我都给她了，吃的，喝的，玩的。”这次的朵彩话筒都没抢过来，自己答。
禾一路紧追：“但你没给她零花钱。如果你不在的时间里她需要东西怎么办？”
“我给她了的呀！她不会花我才没收的啊！”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花？什么叫乱花？买你们大人认为好的东西就叫不乱花？学校都看了十个小时的教辅资料了，回家了我们就不能看点别的？你们工作之后还看韩剧啊喝酒啊打牌啊聊天什么的，我们难道学习之外就不能干点自己喜欢的。谁白痴，还拿自己的零花钱去买教辅？！你一下给她那么多，她当然不会花了。花钱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要慢慢学习的。不花冤枉钱吸取教训，谁会一下子就学会怎么花钱呢？”
天啦！在一旁的阳沐惊呆了，这是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怒啊，这一下像机关枪扫射啪啪啪毫不留情地讲话的禾，阳沐还是第一次见！
也难怪，楼上楼下这多年，禾姐姐都不知道被喊了多少回了，当姐姐的终于有机会为妹妹辩护，想想一般人都不会放过吧，更何况是禾啊！
看着女儿气呼呼的样子，阳沐拍了拍她的背。
阳沐知道她刚才被希希对着垃圾箱打着手电找瓶子的瘦弱无助的场景震惊了。
从最初的希希上来问作业的不太理睬，一般就由阳沐来给她报听写或解决数学题。到后来每次希希上来禾都以大姐姐的姿势说：“来，你看这一题里最关键的是哪几个词？”“对啊，那它要我们求什么呢？”“好啊，那你这几天学了什么东东可以解决它呢？”“太棒了，你看你自己就会，对不对？！”
阳沐慢慢知道她们两个相差年岁女孩间应该有了某种情愫的。
为了禾的这份坚持，阳沐也不能半途而废了，虽然不知道后面能不能给希希争取到什么。
沉默了半晌，看大家情绪慢慢恢复，阳沐示意禾把话筒对向她，然后说：“好，朵彩听好了，我来问你第四个为什么。为什么希希在学校遭遇别人的敲诈而不敢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