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一桌客人不多，就五六人。
禹的眼光瞟过去的时候，刚好与当中的一对目光相遇。四目惊诧后心明般的若无其事游离开去。
心跳加速神经紧绷，僵硬着脖子，脸色苍白的他将头偏望玻璃，假装看着街景以便调节自己的失态。
艾艾自顾自的说笑半天，他的耳朵已然间歇性丧失功能，什么也没听见。
此刻他的大脑屏幕上飞快地跑过一百条“怎么会碰上他？”“怎么办？”“怎么办？”的弹幕。
看着说笑对禹没什么反应，艾艾叫来服务员准备着点菜。
服务员慢条斯理，忙着写什么，艾艾又在干什么，对他没有半毛的影响。
“喂，说啊，吃什么鱼啊？”艾艾用菜谱敲打着他放在桌上的手，“问你话呢！”
禹缩回被敲到麻筋的手，一脸茫然的望着她。
“喂，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回事啊？”艾艾扬起手里的菜谱低着头满眼高眉的望着他笑，“是不是装进口袋的银子怕飞了还是怎么的？这魂飞魄散的样子，像是前一分钟才失恋的样子，嘿嘿嘿！”
禹倾过头，用左手托着下巴，勉强整了个嘴角上扬，“怎么了？”
艾艾睁大眼紧盯着他的脸，“是我该问你怎么啦吧？其他菜和主食我都点好了，就问鱼是想红烧还是清蒸？”
“哦哦，鱼啊？”禹恍然过来，“他们这边的菜口味偏重，你点的菜应该偏辣吧？那鱼就清蒸。”
艾艾对服务员做了个手势，服务员在电子点单器上点着什么，好像还核对了一遍菜单，确认后才走。
全身僵直的禹拿起水杯喝了大大的一口水，感觉从嗓子眼到胃的一阵热涌，身边也随之舒缓一些下来。
艾艾看了看窗外的人行横道，果然，又有三个人被人流挡住，像极了湍流不息的河道中的三颗小石头，双向的流水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会滑出漂亮的弧度。
她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问：“碰到了熟人还是怎么着？”说话间手指轻捏着桌上的康乃馨花瓣，那手感真的像假绢花一般。
禹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应吧？玲珑如艾艾，什么蛛丝蚂迹能逃得了她的法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要换到包房去？或者咱们现在直接结了帐跑路？”艾艾看着禹轻声问。
“不用，我一哥们。”禹故作轻描地说，边拿起水壶给自己续杯，却不想水漫了一桌，他赶紧狠狈又快速地抽着纸巾擦拭，半响才弄好。
他躬着身子把废纸巾丢进垃圾桶时小声说：“看都看见了，换也没用了。”
“哦？那你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艾艾一边帮着他擦拭着残余在桌上的水渍，一边问，“要我陪你一起去也可以的。”
“不用了，等下再看吧。”禹咳咳两声刻意转换话题，“都点了些什么菜，说出来听听！”
“哦哦，刚才服务员不是一一重复咱们听了吗？具体的我也忘了。”艾艾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禹装作调皮的地对她眨了眨眼，无奈地笑：“那好，你点什么就吃什么吧。反正这两天算是美味翻了天，营养早过剩了。”
“你那哥们叫什么名？”
在艾艾的紧跟追问下，禹说出的名字让她的心里嗝噔一下。
那小哥可是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重要的人物，时常听禹念叨他。禹总把那哥们身上发生的奇闻趣事抖出来当笑料，容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站在同一战线攻击，这种同仇敌忾赚给了他俩不少的欢乐。
两个人甚至私底下还专门取了个绰号给他，只有他俩听得懂的绰号。
每每说起他的趣闻两人哈哈大笑后，禹末尾了总不忘加一句，“等有机会，我约他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就知道他那人有多可乐了。”
今天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太不巧了。
艾艾脑袋里莫名其妙地闪过叶公好龙的寓言。
这一刻的艾艾，觉得她和禹就是一对活生生的叶公穿越。
没见人影的时候，说着笑着一箩筐，还次次说邀相见。
真的不期而遇，却是另一番你想都想不到的尴尬。
想到这里，艾艾有意无意的提醒：“原来是他啊？你真不过去打个招呼？”
“算了，等下再说吧！”禹有些不耐烦的说，“他不也没过来嘛。”
“或许他不知道你的旁边是谁，不敢冒昧的过来打招呼呢！”艾艾眼里有闪闪的亮光，。
“屁话，我跟他们说起过你好不好！”禹反驳。
“哪他也不认识我啊，就像我不认识他一样。”艾艾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耐人寻味，只是，禹并没有看着她的脸，而是一直把脖子僵直在望着窗外的方向。
半晌，艾艾打破紧绷的气氛说：“那桌上六个人呢，哪一个是他？”
“穿蓝格子衬衫的那一个。”禹低着眼看着手里转动的水杯。
话一落音，艾艾就打开了她职业里一个完美弧度的温馨笑容伸头望过去。
禹看被她那夸张的样子逗乐了，赶紧用手拦住：“别弄得太出格，我还没想好过不过去打招呼呢，你这样会弄得我很尴尬的。”
艾艾笑着缩回脖子，“好吧好吧，不看就不看，那你跟我讲，在你的嘴里，我是什么样的？你们男人一起的时候都谈自己女人什么啊？”
“哎呀，能不能转个话题谈？别紧纠着他不放好吧？”禹一脸无奈，“我们是来开心度周末的，不是来谈他的好不好！”
“这不是刚好偶遇上了吗？”艾艾对着禹撒起娇来，“你就说说嘛，说说，你一般是怎么对你哥们谈起我的？”
禹被折腾得没有退路，只好笑笑：“当然是好话一箩筐了，我能说你差？说你差不是贬我自己嘛！”
“嗯嗯，”艾艾开心地说，“这还差不多！你知道吗？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美，想起来就是件多美好的事，嗯嗯嗯！”说完脸上一阵红霞飞过。
服务员来回穿梭在他们之间陆续上菜，两人不太好说私密的话，只好沉默。
一种阴郁紧紧地缠绕在两人的四周，让美食在面前都嚼之石蜡的感觉。
等服务员一切忙完妥离开，两人早已没有了刚进饭店门时的那种热情灿烂，艾艾想起个什么话题，总是被禹三两个字打发掉。
此时此刻的禹，完全成了话杀手。
几次努力之后，艾艾也没再强颜欢笑了，让它去吧，让它去吧，该怎样就怎样吧！
这样的时刻，是禹的。
他心里有什么，决定怎么面对，只能他自己解决，艾艾是私毫帮不上忙的。
杜拉斯说，除非你非常爱这个男人，否则男人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艾艾想着自己难道爱禹还不够吗？为了他都委身成了遭道义上唾弃的小三，还不够爱吗？
可是，此刻的她，怎么感觉到禹的行为让她有些难受呢？
不就一个朋友嘛，不介绍就算了，我艾艾是这么小气的人嘛，哼哼！
可下一秒，艾艾又想，我可是亲朋好友一大家子人都介绍给他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
聪明如艾艾，早早就明了，活得漂亮的人，无非是活出了她内心深处想要的模样。
可是，现在的她，怎么感觉与她本身想要的样子越来越远呢？这种感觉是禹带给她的？还是她自身的呢？
哎，我她妈能做到人见人爱，现在却做不了自己！
“服务员！”禹高声叫，把一边嚼着菜一边思绪飞到天的艾艾吓了一跳。
“怎么了？”艾艾看着禹愤怒的脸庞，有些疑惑。
禹没有回答她，直直地坐在位置上等着服务员来。
一边忙着的服务过来了，禹大声训诉女孩没有给他大汤勺。
艾艾怔怔地看着禹，就一汤勺，有必要对服务人员凶吗？
没想到禹接下来的反应让她更吃惊，他让服务员叫厨师来，说这份清蒸鲈鱼太小，根本就是斤两不足。
在一旁的艾艾看了看，对服务员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了。
桌上的气氛一时沉闷到无法呼吸。
艾艾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地又劈啪直响，艾艾侧过身子循声而去，发现是禹的筷子不知怎么掉到地下去了。
服务员警觉地望向他们这桌，艾艾对着她挥挥手里的筷子，示意请她帮忙再拿一双来。
把菜解决得差不多的时候，艾艾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
抬头看禹的时候，不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生服务的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原本有些黑的脸成酱猪肝色。
艾艾礼貌的拿出职业式的微笑让服务过来结了帐，禹开口说：“我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好！”
“那我？”艾艾轻声问。
“你先下去在车上等我！”禹说着走向了远远的那一桌。
艾艾拿了包和外套起身离开。
两个人的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一向爱热闹的艾艾在宽阔无车的湘江中路上点开音乐环绕整个车厢，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