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珑的一番话勾起了顾折言的昔年记忆，当年他首次出山，缥缈峰一百零八条命尽丧“血衣毒师”之手，她是那场屠杀里唯一幸存的余孽。
顾折言在一垛杂草中发现了瘦小的她，她不哭不闹，从草缝中冷冷地看向他。那眼神睥睨万物，仿佛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只卑微蝼蚁。
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那一眼让顾折言阴差阳错地生了恻隐之心，将当时尚且十岁的她带回了血罗刹，赐名顾玲珑，一晃就是六年。
六年，足以改变一切。
顾折言运起真气，震开顾玲珑的手，重重握住了刀柄。
顾玲珑闭上眼睛，静待他动手，等了半晌只听得“哐当”一声。
她睁开眼睛，短刃已经掉落在地上，“你...”
“你什么你。”顾折言曲指在她额头上一弹，“你个小没良心的，仗着我受伤演这么一出戏给谁看呢？谁说中了噬蛊就会死？你想死在我手里，我还不想让你脏了我的手。滚滚。”
顾折言糟心地捂住自己胸口的伤，若非体力不便，真想多弹几次顾玲珑的脑门，让这小没良心的清醒清醒。
顾玲珑杏目转了转：“你不杀我？顾折言，你可别后悔。”
顾玲珑学以致用，将这话原封不动地送回给了顾折言。顾折言只觉更糟心了，想他堂堂江湖“血衣毒师”，怎么就栽在了这么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手上？
不出声便是默认了，顾折言向来一诺千金，他承诺的事便绝无变故。
顾玲珑若无其事地擦掉胸前的血痕，悠然站起身，“你刚才说，中噬蛊不会死？”
这噬蛊是血罗刹尊主亲手所练，非尊主无解药。可怕之处在于，一旦有人心生叛变，尊主催动母蛊，则中蛊者真气反噬、走火入魔，爆体自亡事小，更可怕的是，会被尊主练成人蛊，成为毫无知觉的杀人工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尊主以此控制着所有人，教中无人敢生异心。
顾折言表情依旧难看：“那是自然，天下奇毒皆有解药。若是得了尊主的解药，那自然便解了。”
顾玲珑晓得顾折言不愿说实话，她倒也不恼。她拢了拢袖口，漫不经心地道：“那火凰珠可能解此蛊？”
“火凰珠？”顾折言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嗤道：“你死了这条心罢，火凰珠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宝，早在百年前便在南璃国绝迹。只要你身在血罗刹一日，就是血罗刹的刀，一把刀是不该有自己的心思的。”
顾折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双灼灼逼人的桃花眼底，蕴藏着浓重的警告。
“我哪敢呢。我身边还有一个你，哪里敢有什么心思。”顾玲珑幽幽开口，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
不过听得顾折言的口气，那火凰珠当真能解噬蛊？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此最好。”眼见顾玲珑起身离开，顾折言不满道：“你去哪儿？”
“回王府，慕君烨生病了。”顾玲珑指了指窗外的天色，那里早已经是晚霞漫天。
“任务失败了还回王府做什么？慕君烨是死是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收拾好东西，明早随我离开。”
顾折言面色古怪，这没良心的东西，自己身负重伤，她却一心惦念别的男人，刚才就应该杀了她才对。
顾玲珑失笑：“离开？哪有那么容易？在你昏迷的时候，官兵封锁了城门，正挨家挨户地搜寻刺杀太子的刺客。你现在出去，那就是自寻死路，我可不想陪着你送死。你且等着，等风声过去再出城也不迟。慕君烨见不到我会生疑，我走了。”
顾玲珑挥了挥手，在顾折言的瞪视下翩翩离去。
“顾玲珑，你给我站住！”
顾折言想伸手去抓他，然而伤口撕裂剧痛，让他不得不好生躺在床上，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眉宇彻底沉了下来。
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他心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郁——
晚霞漫天，将京城笼罩在暖橙色的霞光中。
顾玲珑沐浴在霞光中走向肃王府，途经一处暗巷，顾玲珑闪身钻了进去。那巷口深处，早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等候。
夜奴朝顾玲珑躬了躬身，将一封薄简交到了她手上。
“六皇子墨元湛，顺妃养子，生母不详，恩宠全无？”顾玲珑瞧着薄简上的讯息。
元湛元湛，原以为是闲云野鹤的偏偏佳公子，哪里想到加了一个“墨”姓，就摇身一变变成王权富贵的皇族子弟。
顾玲珑想起那双璨如寒星的飘逸双目，唇角凉凉一勾，“真有趣。”
墨元湛是吗，他们还会再次相见的。
肃王府
入夜时分，慕君烨才算是幽幽转醒。
他刚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媳妇儿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杏目。
“媳妇儿...”慕君烨喃喃呼唤，朝她伸出了手，他将她的手抵在胸口，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他眼底勾着浓烈的眷恋和一丝丝的愁绪，叫顾玲珑想忽视都难。
“怎么了？”顾玲珑擦了擦他额头的热汗。
慕君烨努了努嘴：“君烨做噩梦，梦见好多好多的血，媳妇儿跟别人走了，君烨都追不到媳妇儿。”
顾玲珑心头“咯噔”一跳，慕君烨这是在暗示什么？
她掩下思绪，拍了拍慕君烨的手背：“梦和现实都是反的，我不是在这么？王爷，今日太子遇刺了。我听说，太子身边的侍卫死伤无数，就连六殿下也身负重伤。”
顾玲珑说到此，扫了慕君烨一眼，可慕君烨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纵是如此，顾玲珑面对慕君烨却不敢有丝毫马虎。到底是慕君烨太会隐藏，还是自己疑心太重？
“王爷，您难道就不担心么？”顾玲珑循循善诱。
慕君烨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太子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君烨为什么要担心？”
傻王爷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听得顾玲珑嘴角一抽，她急急捂住了慕君烨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