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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二十年换一眼花开花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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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二十八年元日,明宣郡主及笄的生辰,蔚色晴空万里无云。

每年元日,都是侯府里最忙碌的日子。不仅要庆贺新年,更要操办郡主的生辰。一大早,宫里便来了圣旨,无数的赏赐送到了宣阳候府中,府中的下人正将那些圣上赏赐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搬进府中。

而在后花园中,有人却是忙里偷闲。

花园莲湖中央的九角莲心亭下正坐着一人,他专注地摆弄着桌上的物件,阳光跳跃在他的身上,更加映得他的目光专注而温和。

“阿舜,阿舜——”

忽有一道高呼传了出来,一人从廊下直奔而来勾住了他的肩膀,名叫阿舜的青年手一抖,手里头的东西差点摔落在了地上。

那人眼尖发现,惊奇道,“你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快给我瞅瞅。”说罢不甚老实地探出双手。

阿舜身形一动,将物件藏在了身后,他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旁人窥见一丝一毫。

“不看就不看,你这小气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那人佯装恼怒地骂道,可眼底却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人名叫丁尧,与阿舜一道同为明宣郡主的护卫。此人天性乐观开朗,咋咋呼呼的性子百年如一日。

阿舜见他出现在这里,忙问道,“可是郡主召见我?”

“那倒没有。”丁尧大大咧咧地坐在石桌上,那三皇子又来了,郡主说不用咱们跟着了。”

提起这位三皇子,丁尧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弄,“这位三皇子现在的派头可不得了,出门都是八抬大轿,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如今有多器重他。他如今的地位还不都是倚仗侯爷和咱们郡主,要不是咱们郡主帮衬着他,就凭他那身份,就压根登不上大堂。”

三皇子墨修奕生母是辛者库贱奴,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偏偏这位出身不高又不得盛宠的三皇子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攀上了天靖国第一权贵世家宣阳侯府楚氏的高门,从此平步青云。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楚云锦喜欢他。

墨修奕早年便曾上宣阳侯府求亲,宣阳侯以郡主年岁尚幼的缘故婉拒过数次。可今日过后,郡主便已及笄,登门求亲的人只怕会更加不计其数,郡主出嫁只是迟早的事。

阿舜眼神黯了黯,他强压下心底的不舒服,朝丁尧低斥道,“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出口,当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咱们侯府又没有外人。”丁尧很是有恃无恐,他转了转眼珠子,又开始撺掇阿舜,“三皇子的马车就停在侯府门前。那三皇子就空长了一副小白脸,我看他还比不上雅公子呢!可谁叫咱们郡主喜欢他呢,真不知道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丁尧口中难掩鄙夷,他们几个侍卫一致认为墨修奕配不上郡主。

丁尧说完就走,生怕错过什么,阿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走到府门口,而是隐匿在了暗处。府门外停置着一顶豪华的八人大轿,等阿舜看过去时,正巧看见一抹红影没入轿中。

三皇子墨修奕玉树临风地站在轿前,低头与里头的人说着些什么,英俊的面容止不住笑意。

阿舜看着墨修奕春风得意的模样,拳头猛地攥紧,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嫉恨。

凭什么墨修奕可以离郡主那么近?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郡主的青睐?他根本不配!

郡主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阿舜突地抖了个激灵,他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都在想些什么混账的念头!他怎么可以对郡主心怀不轨!?混账!

明宣郡主生辰,京中大半个权贵都到宣阳候府贺寿,丝乐声到了深夜还在持续。

皓月当空,笼罩在侯府。

阿舜孤身一人坐在瓦砾上,抬头看着明月,月下的身影被拉得斜长,看起来很是萧瑟寂寥。

突然,阿舜身后有轻风浮动,一个身影稳稳当当地落在那里,一道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我道今日怎么不见你,原来竟是一个人躲在这里赏月来了。”

阿舜愕然回过头,便见那本该被众人簇拥的寿星出现在了他面前。

楚云锦斜靠在瓦片上,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正斜挑着眼角睨着阿舜瞧。

月下红影,神采无双,她投来轻轻一瞥,阿舜只觉得自己的心尖都颤了颤。

“郡主。”阿舜从片刻的失神中回神,急忙站起来就欲朝楚云锦行礼,楚云锦随意地摆了摆手,“免了。坐下。”

阿舜依言坐下,他身板挺得直直的,脸色紧绷神情恭谨,握紧的双拳早已经沁出了冷汗。

楚云锦看着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郡主就这般吓人?”

怎么可能!阿舜几乎脱口而出!然而面对楚云锦,阿舜却十分克制,他谦恭地垂下了脑袋,讷讷回道,“阿舜不敢。”

楚云锦悠悠地转了转眸子,“我在府中应酬半日,又得你这番冷脸,当真是愈发头疼了。”

阿舜听出了楚云锦的言外之意,心中不由得讶然,好半天才嗫嚅道,“郡主今日很辛苦么?”

阿舜问完之后心中又止不住懊恼,他这是越矩了!

正欲告饶,却听得楚云锦淡淡开口,“要与那些达官显贵虚与委蛇,自然是要多费心费力。”

她说罢侧头睨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玩笑地道,“既然知道本郡主辛苦,还不赶紧将贺礼拿出来?”

阿舜自楚云锦出生,便守护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从小婴儿变成窈窕淑女,一晃已是十五年。每一年的生辰,阿舜都会给楚云锦准备贺礼,故而楚云锦有此一问。

阿舜呆了呆,随即当真从身后掏出了一个东西,摆在了楚云锦的面前。

楚云锦挑眉,“还真的有?”

那是一樽精巧的玲珑宝塔,在月光下散发着盈盈辉光,看起来似梦似幻。楚云锦伸出手去触了触,手感沁凉温润,竟是用玉做成的。

“郡主请看。”阿舜指尖点在了宝塔的一处小扇口,便听得“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宝塔竟是开始变换了形态,变成了一个方形的宝盒。

阿舜又碰了碰那机关,宝盒又变回了玲珑宝塔。

这精巧绝伦的工艺,叫楚云锦惊奇不已,楚云锦拍拍手,“好精巧的东西,阿舜,你的技艺又精进了不少。”

阿舜熟谙机关密器,天赋无人能出其左右,宣阳候府中的机关暗道多半是出自他之手。

阿舜得了夸赞,面颊微微发烫,他有些腼腆地开口,“郡主喜欢便好。”

楚云锦自然是喜欢的,她将玲珑宝塔放在手中观看,随手摁动着机关。

彼时气氛静谧祥和,夜风轻轻吹过,扬起了楚云锦额角的长发,阿舜的目光跟着她的发丝一起飞扬,多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

然而,一切注定不会如阿舜所愿。

“姐姐!姐姐!”

屋下忽地传出了稚童的叫唤,原是宣阳侯府的小世子跑了出来。楚云锦看着那小小的人儿,脸上扬起宠溺笑意。

“策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小的楚云策努力地将小短手举了起来,奶声奶气地朝楚云锦撒娇道,“策儿给姐姐准备了礼物,姐姐快下来~”

楚云锦一听,笑意更浓了,起身便要下去,动身前她忽地回头看向阿舜,朝他眨了眨眼睛,“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说罢纵身飞掠了下去,抱起了楚云策,款步远去。

身后阿舜早已呆住,他盯着楚云锦离开的背影,久久难以回神。

未过多时,候府上方的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烟花,阿舜被这响动惊得抬头,斑斓的烟火照耀在阿舜的脸上。

他幻想着此时楚云锦看着烟花时的模样,唇角缓缓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能与郡主一道赏烟花,是他的幸事。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许下了一个心愿,他希望,日后郡主的每一个生辰,他都能陪在她的身边。

然而,阿舜的心愿注定只是妄想。

楚云锦及笄后,前来求亲的人险些踏破了宣阳候府的门榄,其中以皇室那几个皇子的攻势最为猛烈,为了攀上楚氏的高门争得头破血流的大有人在。

楚云锦心系墨修奕,众人皆以为宣阳候府会与三皇子结亲,可哪里想到,宣阳侯竟是将明宣郡主许给了温丞相家的大公子!

温大公子在京城素有“雅公子”的贤名,才情冠绝帝京,是无数未出阁的娇女趋之若鹜的对象,然而却是入不了楚云锦的眼。

楚云锦为此与宣阳侯产生争执,几次三番意欲退婚,然而宣阳侯却是铁了心,要将楚云锦嫁入温家。

为此,楚云锦离家出走,竟是女扮男装以谋士为名,进了三皇子府当谋士。

宣阳候为此气得大病了一场,却到底架不住爱女的恳求,同意了退亲。雅公子为此曾几番上门劝说,却被楚云锦给轰出了门去。

楚家强行与温家退亲,与温家交恶,雅公子也从京中名士变成了被郡主抛弃的笑柄。

阿舜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锦摒弃雅公子,一意孤行地投入墨修奕的怀抱,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