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熙拉着梁靖安从书房到前院,这才松开了梁靖安的手。
“父亲也真是的,说好的让我上战场,又要临阵变卦!还好我跑得快。”梁靖熙双手叉着腰,不满地嘀咕道。
梁靖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道:“父亲也是担心你,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梁靖熙从十五岁时就被圣上钦定为侯府世子,是整个襄平侯未来的希望。梁光北担忧自己的爱子是人之常情,像梁靖安就没有这个福分。
“他就是嫌我年纪小,不成气候!我都已经十七了,父亲还是对我不放心,我会向他证明我有我的担当。”
梁靖熙捏紧了拳头,决心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让父亲好好看一看。
给自己定好了目标之后,梁靖熙就将襄平侯抛在了脑后,转而朝梁靖安兴致匆匆地道,“大哥,咱们去玄机营吧。我一直想让厉先生给我打一副铠甲呢。厉先生亲手做的东西千金难求,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咱们快去吧!”
梁靖熙就像一只不知疲倦得脱兔,拉着梁靖安就跑,一点也没给梁靖安说不的机会。
两人跑到门口,眼看就要夺门而出,岂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声音,“站住!”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朝身后扭过头去,就见几米外站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正鼓着那双又圆又亮的美目,一脸不满地瞪着两人——不,准确地来说是瞪着梁靖安。
小美人着一身杏色狐绒锦裙,一头双丫髻昭示她还未几笄。她面容极为娇俏,还未成年便已有了艳丽之态,细看下跟梁靖熙还有三分相似。
她下巴高昂,眉宇倨傲,形容十分娇蛮任性。
梁靖熙一看到她,嘴角抽了抽,糟糕,怎么把这小祖宗给忘了?
小祖宗走到梁靖熙面前,指着他的鼻孔哼道,“哥哥,你答应我要带我去安王府的,你说话不算话!”
梁家大小姐梁悦容,十岁那年在宫宴上初见安王便惊为天人,从此口中便只有“安王安王”二字。
梁靖熙将她的嫩手拿下来,好说歹说地哄道,“瞧哥哥这记性,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等哥哥同大哥办好正事,就带你去安王府。你乖啊。”
笑话,安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带自个儿这小祖宗似的妹妹去安王府,那父亲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谁知道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这小祖宗还惦记上了,梁靖熙这一刻真是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
梁靖熙边说便朝门口缩,恨不得立马冲出这道门,离梁悦容越远越好。
可梁悦容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主?梁悦容哼了一声,抓住了梁靖熙的腰带,逼得他停在了原地。
“不准走,你答应我的事就一定要办到,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梁悦容脆声脆气地说道,大有要是梁靖熙拒绝,就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架势。
别人家的大家闺秀无一不是端庄贤淑,然而襄平侯家的大小姐却是个中另类,自幼被襄平侯捧在手心,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只要她想要的,就必须要捧到她的面前,否则这小祖宗指不定会闹翻了天。
梁靖熙腰带被抓住,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得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梁靖安:“大哥……”
梁靖安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梁悦容给打断。
“闭嘴,你叫爹爹来都不行,跟我走。”梁悦容拉着梁靖熙的腰带,将他往回拖。
梁悦容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梁靖安一眼,在她眼里,只有同父同母的嫡子梁靖熙才是她的骨肉至亲,其他的卑贱杂碎都不配跟她说话。
梁靖熙被拉扯着还不忘回头冲梁靖安喊,“大哥,你等我,咱们一起去玄机营!哎哟,你轻点,别掐哥的肉!”
梁靖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竟是插不上一句话。
门口只剩下梁靖安一人孤零零地站着,外头的门卫们探头探脑,将里头的闹剧都看得一清二楚。
窃窃私语和暗笑声传进了梁靖安的耳朵里,梁靖安回头一看,正巧看见了门卫们还未来得及消散得嗤笑表情。
这些人,都在暗地里看梁靖安的笑话,以偷窥他的窘境为乐。
梁靖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
梁靖安径直前往家眷所在的后院,往偏北的慧心苑走去。
越是临近慧心苑,周围都越来越偏安静,到门口是已经几乎看不到下人了。
慧心苑
梁靖安站在那扇落漆的朱门前,仰望着那陈旧的牌匾。
梁靖安的生母柳氏闺名慧心,年轻时是江南出名的美人,襄平侯陪先帝游江南时,对杨氏一见倾心,带回襄平侯府做了三姨娘,慧心苑便是以杨氏的闺名命名,以示襄平侯的宠爱。
时过境迁,曾一度风光无限的慧心院濒临破败,院中只余一个老仆和一尊灵牌,在等待着梁靖安归来。
“吱丫——”梁靖安推开了慧心院禁闭的大门,朝里头喊了一声,“祥婆?我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一名蹒跚老妇走了出来。那老妇着一身黑布衫、头戴黑方巾,苍老的面容不苟言笑,活像一尊冰冷苍老的黑色石像。
“少爷。”祥婆佝偻着身体朝梁靖安行了个礼。
祥婆已经很老了,梁靖安哪能生生受她的礼,急忙走了过去将祥婆扶了起来。
“祥婆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祥婆起身,脱口的第二句话便是,“少爷既然回来了,就去给夫人请安吧。”
祥婆是江南大家族教出来的忠仆,严格恪守教条礼仪,对杨氏母子有绝对的忠心,在慧心院一直尊称杨氏为夫人。
梁靖安点了点头,随即前往慧心苑后院落的一间小屋中。
推开那屋门,入目的便是一方长长的供桌,供桌上烧着香,袅袅香雾之后显出了一尊黑木白底的灵牌,那灵牌上“杨氏”二字极为醒目。
杨氏不过是侯府的三姨娘,是没有资格入侯府的祠堂的。梁靖安和祥婆在慧心苑劈了一处小祠堂,来供着杨氏的灵牌。
“娘,孩儿回来了。”梁靖安给杨氏上了一柱香,而后跪在了蒲团上。
小祠堂里没有外人打扰,梁靖安再也不用伪装什么。
他面上原来有些唯诺躲闪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漠然,他对着杨氏的灵牌缓缓开口:
“娘,孩儿如今在朱雀营诸事安好,娘不必为孩儿挂心。”
“朝中下了圣旨,孩儿即将出征。孩儿今日将消息告诉父亲,父亲告诫孩儿莫要丢了梁氏的颜面。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靖熙。”
“不过没关系。终有一日,孩儿会让娘光明正大地入主侯府祠堂,让整个侯府的人都来供奉您。”
“娘,这一日终会来临。您在天之灵请保佑孩儿凯旋归来……”
梁靖安朝杨氏的灵牌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跪俯着身体久久没有起来。
良久之后梁靖安才从小祠堂里走了出来,他回到大厅,祥婆已经候在那里,圆桌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梁靖安有些无奈地道,“祥婆,您年纪大了,这样琐碎的小事就让下人去做,不用您亲自去操劳。”
梁靖安纯粹是不想让祥婆这么辛劳,祥婆老了,若是再磕着碰着出了个好歹,这慧心苑里就只剩下他了。
祥婆却显然不这么认为,“趁老奴身子骨还好,多为少爷做些吃的,说不定哪天老奴就再也伺候不了少爷了。”
“祥婆,您别这样说……”梁靖安听着这些,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突然,祥婆猛地抓梁靖安的手臂,“老身临死之前,想亲眼看着夫人洗刷耻辱,想看着少爷扬名立万,少爷,老身能看到吗?”
祥婆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盯着梁靖安,透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凶光。
梁靖安张了张嘴,在祥婆的逼视下重重一咬牙,狠下心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话竟像是说给祥婆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襄平侯府中,梁靖安饱尝着不为人知的辛酸,而几里外的繁华长街中,又上演着另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集市中,雪被推扫在两边,一双鹿皮短靴踩在上头,留下一串脚印。
突然,那双短靴面前横出来好几双靴履,短靴的主人猛地顿住脚步。
顾玲珑双手抱臂地站在街上,冷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四个黑衣人,“好狗不挡道。”
顾玲珑这几日诸事繁忙,朝廷整肃三军,做为先锋官的顾玲珑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故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驻扎在军营里。
今日难得在落霞中漫步,可哪里想到刚走了不到几步,就来了几个拦路狗,不由分说就挡住了她的路。
看眼前的这些黑衣人个个手持兵器面色凝肃,显然来者不善。
顾玲珑脑中飞速思考,她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
还没得顾玲珑琢磨出个大概,为首的黑衣人便道,“我家主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