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皇上大发雷霆，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将六皇子揍了一顿，还要发配去守皇陵。
战萧暖才刚起来，突然觉得喉咙里一阵犯恶心，对着痰盂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贴身宫女担心地道：“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叫太医吧。”
战萧暖摆摆手，“别小题大做。”她没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掀开被子下床，从容穿好了衣服。
见她确实没事，宫女这才作罢。
战萧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到早点端上来，也没什么心情去吃，伸筷子拨弄了两下，不知道见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恶心。
她吐不出来，心里难受，抬手就给了此后的宫女一巴掌，“什么东西，看看这上面，居然有个虫子，你是想毒死本公主吗？”
宫女被打的一个趔趄，定睛去看，哪里是什么虫子，分明是好好的稀饭。她小声道：“公主，那不是虫子，只是一粒米而已。”
战萧暖也看出来了，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了，打错了人，冷笑道：“我说是就是。”
宫女不敢说话了，战萧暖越看越没胃口，让人将饭桌撤下去，自己走到外面散散步。却发现，一堆堆人都凑在一起，她心内狐疑，喝住那伙人，道：“说什么，嚼什么舌根子？”
那些人扑通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战萧暖打量了他们一会，冷笑道：“还不敢，说了些什么，老实交代，本公主就不跟你们计较！”
几人面面相觑，战萧暖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厉声喝道：“都哑巴了，刚才说话的劲头去哪了？”
一个宫女被吓了一跳，脱口：“奴婢说，奴婢这就交代。”
宫女咬了咬牙，道：“今早上，皇上大发雷霆，处死了杨贵人，还将六皇子发配去守皇陵了，宫里都在传这件事情。”
战萧暖一怔，六皇子跟杨贵人，这算是怎么回事？她怒道：“胡说八道，在宫里散布谣言，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那些人磕头道：“奴婢不敢撒谎，外面都是这么说的。”
战萧暖眼皮跳了跳，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脸上却还没有显露出来，只道：“你们给我等着，若是查出来没有这回事，一人出去给我领一百个板子。”
说着，站起身急匆匆出去了，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其实已经信了，这些宫人们，虽然很无聊，但还不至于传这样的八卦，而且，这么一大早的……
一路上，战萧暖又遇到了好几堆宫人，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基本上，心里已经坐实了这件事情，她急得不行，六哥怎么这么糊涂啊，这才刚被放出来，他又想干什么？
发配去守皇陵，这就是说的好听，一辈子也就这样完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皇帝这样大发雷霆。
战萧暖最后找到皇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六皇子还跪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哪里像个皇子，说是个乞丐都不过分。
她急步走进去，连安都顾不得请了，走到皇帝身边，尽量将声音放轻：“父皇，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皇帝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不悦地道：“你过来干什么？”
这语气可一点都不好，战萧暖却管不了那么多，强笑道：“我来看看父皇，您不要再生气了，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是不是？”
皇上嗤的一声笑出来，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战萧暖看的心慌，父皇这样子太不对劲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父皇气成这个样子。
一时心乱如麻，对跪在地上的六皇子喊道：“六哥，你怎么那么糊涂，这次又做了什么事，害的父皇生这么大的气！”
战萧珂麻木的看了她一眼，眼里流出泪来，磕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该死，都是儿臣的错，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儿臣一定好好孝敬您！”
“你的错？你不是一直都说不是你的错吗？”皇帝语气还很轻柔，听的人脊背上冒冷汗。
说实话，战萧暖从没看到过皇帝暴怒的样子，也没看过他这么轻柔的样子，一切的反常，是不是都预示着，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
六皇子发着抖，颤巍巍地道：“儿臣昨天喝醉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说啊……”
“朕听着，你说！”
战萧暖连忙道：“六哥，父皇让你说话呢，你好好说。”
战萧珂也来了精神，之前，父皇一直都不听他的解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暴怒交加，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他一顿，又要把他发配去守皇陵，从头到尾，他还没解释一个字。
还好，战萧暖来了，他终于肯听自己说了。
战萧珂定了定神，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一道出来。很多事情都是朦胧带过，因为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
皇上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你说，你是睡在你宫里的床上，醒来却在朕上朝必经的路上？”
“是，父皇明察，儿臣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杨贵人，儿臣跟杨贵人从来没有半点联系，连句话都没有说，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战萧珂磕头，额头已经被磕破了，鲜血流到脸上，更显得狰狞丑陋。
皇帝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战萧珂忐忑，他不知道，皇帝信了没有，他就这样，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战萧珂觉得崩溃，他甚至想，不然就去守皇陵吧，可是，怎么甘心啊，不甘心啊！
“你相信吗？”皇帝静静地反问了一句。
战萧珂心一沉，父皇果然不信他，他扑上去，抱着父皇的腿，哭诉道：“父皇，我对天发誓，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我真的没有骗您，我怎么敢骗您呢？”
皇帝抽出自己的脚，在屋里走了几步，战萧珂还要说什么，猛然看到战萧暖的眼神，她在冲他摇头。
这个样子，战萧珂也明白，他说什么皇帝都是不会信的，可是，难道就要让他这么认命吗，那些他曾经瞧不起的人，会笑死他的。他不要做被笑话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战萧珂挺直脊背，咬牙道：“父皇，就这么不愿意相信儿臣吗？”
战萧暖心内慌张，她搞不懂战萧珂到底要干什么，直觉不好，拼命给他使眼色，打断他的话，道：“父皇没睡好，六哥你少说几句吧，父皇，您坐着，我给您按按头吧。”
皇帝阴沉着脸，盯着战萧珂：“让他说！”
战萧珂也在斟酌，这番话说出去，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就这么去守皇陵啊，为什么是他，而那个野种竟然还可以在宫里逍遥自在？
难道，父皇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父皇。”战萧珂平静的道：“儿臣知道，今天这事，您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原谅我了，儿臣只想问您一句，战云锦那个野种在宫里被传了这么多年，尚且能好好的活这么多年，而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为什么就非容不下我呢？”
话音一落，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战萧珂起初还挺直着脊背，与皇帝对视，在对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恐怖时，他终于扛不住了，颤抖着移开了视线。
只是，就算这样，他还要说。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战云锦背后有荣王，你没法动他，我以为父皇是天下无敌的，原来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因为办不到，所以不得不容忍野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虽然心里那么想除掉他，父皇，我说的对不对？”
战萧暖已经惊呆了，她快步走过去，想捂住战萧珂的嘴巴，被他甩开了。战萧暖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父皇的心事，也是你能猜的？”
战萧珂弯了弯嘴角，注视着皇帝道：“我说的对不对，父皇？”
这是纯粹找死的节奏了。
战萧暖心累，这还是她那个六哥吗，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像是疯掉了，他纯心激怒父皇，是想让父皇杀了他？
不可能，他那么贪生怕死，怎么舍得去死！
是了，他提到了战云锦，难道是想将他也拖下来，可是，父皇现在气成这个样子，这明显就不是提这件事情的时机好吗？
而且，戳父皇的伤疤戳成这个样子的，除了他战萧珂，也没人办得到了。
战萧珂脑子一热，就将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及至说完了之后，才发现，双手抖得厉害，浑身都在颤动，像在打摆子一样。皇帝看了他许久，随后平静地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到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了。”战萧珂低下头，视线里是皇上那双绣着龙纹的鞋子。然后，他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笑声，冷森森的笑，听得人骨头都在发麻。
“朕养的好儿子，白疼了你这么些年，到头来，你就这样报答朕？”皇上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幽幽传来。
战萧珂说完那些，已经脱力了，现下软成了一滩泥，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皇帝走到他身边，他以为皇帝又要踢他，吓得往旁边让了让，皇上并没管他，只是冷冷道：“朕不打你了，你自己去给祖宗们请罪吧。”
战萧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还想着能不能挽回一下，拼命给战萧珂使眼色，可惜，他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傻子了。战萧暖急得不行，连忙道：“父皇，六哥说的话都是气话，您不要跟他计较，他平常都跟我说，要好好做出成绩来，孝敬您的。”
皇帝漠然，挥手让人将战萧珂押下去。
“父皇！”战萧暖一急，抱着皇帝的双脚跪了下去，她跟战萧珂感情的确挺好，一点不想看到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父皇！”战萧暖急切地道：“您听我说，您再考虑一下，给六哥一个机会，六哥他会改的，是不是，六哥？”
战萧珂此时也像是终于回过神了，膝行着来到皇帝面前，哭道：“儿臣知错了，父皇，您放儿臣这一次吧。”
若是战萧珂一直硬到底，皇帝还会另眼相看，此时只是觉得滑稽。他一脚踢开战萧暖，“滚开，以后谁都别在朕面前提起这个逆子！”
战萧暖惨叫一声，被踢倒在地，久久没能爬起来，而她下腹，一条血红色的溪流，蜿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