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贵妃娘娘？”
她撞门而入，破门声完全压过了方才打碎瓷器的动静。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是你啊……”
云贵妃倚靠着床板，脸上的神色在看到苏风月后已恢复了平和，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微笑：“这时候才回来，怕不是走了一整天了，累么？”
烛光下，云贵妃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没有半分骇人之意。
她看着云贵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含糊地应着：“还好……多谢贵妃娘娘关心。”
“大……姐姐回来了。”
碧岚正低头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见是苏风月回来了，欣喜难掩，正习惯性地喊她“大小姐”时，却听见一旁的嬷嬷重重地咳了一声，这才想起她于她目前乃同为宫女，只能以姐妹相称了。
苏风月看到碧岚在收拾着碎瓷片，眉头微微一皱，赶紧拿起一旁的扫帚，把她拽到一边去，一边扫着一边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与她无关，是那碗太烫，本宫没拿稳罢了。”
云贵妃笑了笑，声音中的虚弱还是十分明显，但丝毫不减她的威严：“你去把那地儿收拾一下，好腾个空地出来让她给本宫把把脉。”
一旁的姑姑听了命令，正要走过去，却被苏风月开口拦下了：“不用劳烦姑姑了，已经收拾好了，还请贵妃娘娘再等等，我……奴婢这就来。”
毕竟是上一世当惯了人上人，对于“奴婢”这种卑贱的称呼，苏风月咬着牙，顿了顿才低声吐了出来，头低得死死的，生怕被云贵妃看出她的抵触。
但云贵妃到底是在深宫里摸爬打滚的过来人，苏风月的这点儿小心思又怎会瞒得过她的眼？
她看着苏风月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只道：“本宫知道你不习惯，称谓什么的，你随意便好——说起来，本宫的命还是你救的，本宫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了。”
“娘娘言重了。”
苏风月笑了笑，挪了把椅子到床边，看了几眼云贵妃，细细辨了一番气色，才把手搭上她的腕：“娘娘气色好了些许，只是身子实在弱，还需多调理。”
“可不是么，”
待她把完脉，云贵妃叹了一口气，盯着某一处出了神，幽幽道：“被这么一折腾，本宫倒是不再信宫里头那些御医了。依本宫看，你也别跟着那个何太医到处瞎逛了，就待在这长春宫里，给本宫把把脉，多调理调理身子就好了。”
“风月多谢娘娘好意。”
她把椅子放好，含笑行了一礼：“只是皇上的命令，风月着实不敢违抗。”
这一天下来，苏风月倒是真不想再跟着何太医四处去了，而且按最初所想，自己本该抱紧东方博的大腿，可东方博听闻向来不近女色，所以昨日平光帝让他带自己时，也是毫不犹豫地推辞，眼下似也只能先与云贵妃打好关系了。
可偏偏跟着何太医出诊又是平光帝之命，没有平光帝发话，苏风月还真不敢擅自留在这长春宫里，不再去太医院找何太医。
“这有何难的。”
云贵妃权当她是个怕事的小女孩，看见她这番怯畏的模样，反倒轻轻笑了笑，柔声道：“一会儿皇上来了，本宫跟他说便是了，也省得你天没亮就要出去，又摸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给本宫把脉。”
“那……”
苏风月顿了顿，低眸思量了片刻，又郑重地行了一礼：“风月便多谢娘娘了。”
云贵妃笑了笑，并不作声，苏风月的话音才落不久，便看到有宫女匆匆进了来，凑到云贵妃耳旁不知在嘀咕什么。
“想必是皇上来看望娘娘了。”
从云贵妃方才的话里，她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平光帝来了，于是也识趣地告退：“风月就不打扰娘娘歇息了。”
苏风月说罢，便拉着碧岚退下了。
远远地，苏风月就看到了平光帝被打着灯笼的人群簇拥着进了去，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仪态端庄的女人，身上的装扮异常显赫，无一不在告诉旁人她就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后……
像是沙子吹进了眼睛似的，苏风月的的瞳孔一缩，只感到一阵刺痛从眼里传向心里。
她也曾是那个受人爱戴的皇后啊，可为什么到最后，却是在城墙之下，受万箭穿心，眼睁睁地看着亲信亲人一个个地死去？
鼻子猛地一酸，内心翻滚的情绪不断地往上涌，似乎要化成无数眼泪决堤而出。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不妥，抓着她的手就是一阵乱晃，也让她回过了神来，拭去眼角还没涌出的泪，压了压心绪，别过头去应道：“我没事。”
“可奴婢看着怎么这么不妥呢？”
碧岚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她。
她似乎也被看得烦心，也皱起了眉，道：“不过是累了，你替我打盆热水来，我歇歇便好。”
碧岚点了点头，松开眉，转身快步走远。
苏风月抬起头，看着夜幕下明晃晃的月牙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方才被抓得有些疼的左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晃悠了起来。
夜很静。
除了个别房间内的低声碎语，其余的声音几乎都要被夏夜的蝉声淹没。
她绕过一座小桥，也不知走到哪儿去了，只觉得前方越来越暗，几乎都要看不到路了，她才想着原路返回。
在经过一座假山时，她却听到了有人在窃窃私语。
起初她还以为是哪对偷情的下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仔细一听，却发现是两道男声，且颇为耳熟时，她便停下了脚步——
“三皇子吩咐的事，在下已经办好了，那么在下的请求……”
“本殿自然记得，你不必……”
东方博！
她躲在假山后，屏息凝神地听着那两个男人的对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往外探了些，想看清楚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何太医时，却发觉脚下突然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快地蹿了过去。
天生怕鼠的她一惊，下意识惊呼出声，但也想起自己还在偷听他们说话，正要捂上嘴时，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人！”
一声怒喝响起，紧随而来的就是匆忙的脚步声，她一惊，提着裙子便向方才的那片黑暗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