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和苏彧并非坐在同一侧，两人之间空出一人之位也不奇怪，可苏彧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怎么看这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呀！就连老太太也都看了过来。
程馥甄尴尬又紧张，耳根子都有些发烫，苏彧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淡然自若。
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明显不对劲。
二夫人盯着程馥甄面前的碗筷看，她似乎怀疑了什么，眼中闪烁着复杂的色彩。苏以辰倒没有多想，只当程馥甄忌惮他三叔。他正要出声化解尴尬，苏彧却又动手了。
只见苏彧将苏以辰的碗筷端了过来，放在他和程馥甄中间的空位上。他面无表情，冷冷说，“以辰，到这儿坐。工厂的事忙完了，你也该陪一陪未婚妻了。”
这话一出，所有尴尬立马都被化解，气氛又变得轻松了。
老太太呵呵笑了起来，原本眉目凝重的二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喜笑颜开，“瞧瞧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要他三叔操心。”
柳姨娘同老太太开起玩笑来，“娘，您的孙媳妇同您抢人了，您不生气呀？”
老太太很开心，回答说，“抢得好，抢得好！”
大家都陪着老太太笑，程馥甄却早羞得满脸通红，她低着头，余光朝苏彧那边瞥去。她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躲起来，更恨不得狠狠踹苏彧一脚！
原本不起眼的一个空位，因为苏彧的一句话，竟成了她主动给苏以辰留位置，要求苏以辰来陪。
苏以辰明白这层含义，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看着程馥甄傻笑，都忘了换位置。
一贯惜字如金的苏彧竟又开口，“以辰，你再不过来，程大小姐真生气了。”
这下，程馥甄着实没忍住，一脚就冲苏彧脚上踹去。
“咳咳！”
苏彧忽然沉声咳了起来，程馥甄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苏彧那俊冷的脸严肃得骇人，像是随时都会发作。程馥甄吓着了，立马收回视线，双脚都僵了，不敢再动。
此时此刻，低着头的她在苏彧看来，并非羞涩，而像只吓坏了的小兔子，比一旁也一直低着头的馥梦还胆怯。
苏彧眼底掠过一抹玩索，一边端起酒杯来啜饮，一边长腿在桌下悄无声息朝程馥甄伸过去，踩住了程馥甄的脚。
程馥甄惊得又一次抬眼朝他看来，但是就看了一眼，立马就又低头，生怕被其他人瞧出端倪。
虽然就一眼，程馥甄依旧看清楚苏彧那张冷脸。她不知道苏彧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悔的肠子都绿了。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明明知道这个家伙不能招惹，却总是忍不住。
如果程馥甄这个时候还敢抬眼看过去，一定会看到苏彧嘴角那一抹玩索而愉悦的笑意。只可惜，程馥甄不敢。
苏彧只是踩在她脚上而已，并没有用力。苏以辰一过来坐，苏彧立马就放开程馥甄，并没有把她怎么着。
苏以辰坐到程馥甄身旁，倒也没多说什么。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之下，他的耳根子也有些红。羞赧和喜悦在他干净的脸上并存，他腼腆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老太太一声“开饭”，大家便都开动了。苏以辰嘴巴安静，手却没闲着，不停地帮程馥甄盛汤夹菜。而二夫人心细，照顾起一旁非常拘谨的程馥梦。
苏以辰实在夹太多菜了，程馥甄不得不低声提醒，“以辰，太多了。吃不完。”
苏以辰亦是低声，“这儿没别人，你慢慢吃，多吃点。”
程馥甄低声说，“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我。”
“我不饿。”苏以辰说着，又夹了几块红烧排骨过来，“李妈烧的排骨最好吃，你尝尝。”
两人低语，在众人眼中就像是恩爱的小两口。老太太和二夫人看得满心欢喜，都安静着，生怕打扰了他们。大夫人和苏婉绛低着头吃饭，眼不见为净。至于其他人，也都不敢冒然出声。
苏彧喝完杯中的酒，把侯在外头的胡云飞找了来，侧着头耳语。他的表情认真，似乎在交待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一会儿，程馥甄饭上的菜就堆得满满的，她实在无奈，只能把自己碗筷里堆成山的菜夹一些到苏以辰空荡荡的碗里，低声，“吃不完，你帮我吃些吧。”
苏彧忽然停住不说，挑眉看向程馥甄。
程馥甄见苏以辰没拒绝，便忙着把菜都夹他碗里，并没有注意到苏彧那深幽幽的眸光。
胡云飞等着，见主子迟迟不开口，忍不住低声，“三爷，还有别的事吗？”
苏彧这才出声，“没了。你下去吧。”
老太太的注意力总算从孙儿身上转移到儿子身上来，她认真说，“老三，最近忙什么呢？吃饭都不闲着？”
“明儿约个朋友吃饭，我叫胡云飞去饭店定位置。”苏彧回答道。
老太太不悦道，“天天约朋友在外头吃饭，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带一个回家里来吃？”
老太太又催婚了，平素苏彧都直接把话题叉开，可今日他却打趣地回答，“好，回头带个回来抢你儿子。”
老太太认真起来，说，“要是能带个像馥甄这么能干的姑娘回来，要什么我都随她抢走。”
“好，我记住了。”苏彧竟爽快地答应了。
程馥甄的余光不自觉瞥去，却见苏彧也正朝她这边瞥过来。这一刻，她的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扑通扑通，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乱撞，说不清道不明。她不喜欢，也害怕这种感觉。
老太太开了口，大家也就都闲聊起来，程馥甄很沉默，程馥梦更沉默。老太太又问，姐妹俩才回答，就像事先说好的，程馥甄帮妹妹回答了好几个问题。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像个和睦的大家庭。然而，程馥甄依旧可以感受到二夫人的春风得意，还有大夫人他们的失落。
一顿饭下来，老太太都没有提起沈家百货那件事。程馥甄以为那件事也算是过去了。然而，仆人把饭菜都撤掉，换上茶水之后，老太太却把程馥甄拉到身旁去坐。
她轻轻拍着程馥甄的手，说，“丫头，这一回沈家百货的事儿，多亏了你呀！苏家，得谢谢你！我得送你一样东西。”
程馥甄连忙婉拒，“老太太，那件事都是二爷和以辰顶着，我就是给二爷替个手，没什么大忙！”
老夫人认真说，“那张配方我瞧过了，改配方工艺可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是替手，也不是随便人都能替的。”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让李妈把东西取来。程馥甄一看，非常意外。
老太太要给她的竟是一份白纸黑字的聘书。老太太要聘请她当苏家的终身技师，一年的工钱是七百大洋，还提供食宿。
技师，其实原本并没有聘用一说。
胭脂坊都是自己人当技师，配方和工艺绝不外传。规模大的胭脂坊会有一些异姓人当技师，但都是世代效忠的可信之人。这类技师能接触到的配方和技艺也是有限的。正如蒋清河祖上三代人都为苏家效劳，他子承父业，继续留在苏家，还入赘为婿。
苏家从作坊发展到工厂，原本的技师不够用，便有了外聘技师。这类技师的聘期并不长，顶多三年。他们能接触到的配方和技艺就更少了，基本都是在工厂辅佐工人而已。他们的工钱每年顶多比工人多个五十大洋。
老太太聘用程馥甄为终身技师，无疑是一个例外，而且还开出了七百大洋的高价。别说程馥甄，就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十分震惊。
三年后程馥甄就要嫁给苏以辰，成为苏家的女主子了。老太太这么做真是用心良苦了，分明是要提前把程馥甄留在苏家，还白给一大笔钱。
程馥甄正要拒绝，大夫人就忍不住出声，“娘，馥甄都是自己人了，你这么客气，会吓着人家的。”
“奶奶，程家小姐都已经算半个苏家人了，您给人家开价聘请，这事要传出去了，外人该笑话咱们了。”苏婉绛心下愤愤不平。
“怎么，谁告诉你们自家人就不能聘请了？”老太太不高兴了，朝坐在她对面的蒋清河看去，问说，“清河不也是自家人，不也每月从帐房支工钱？馥甄还未嫁进门，我喜欢她留她在家里帮忙，就不许了？就她的手艺要是传出去，那得多少人争着抢？”
老太太一拿蒋清河说事，大夫人和苏婉绛便都闭了嘴，蒋清河无辜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依旧缄默。
“大嫂，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娘要是不留下馥甄，那才叫人笑话呢！”二夫人笑呵呵的，心情更好了。
“老太太，馥甄惶恐。馥甄着实当不起，还请老太太谅解。”
程馥甄急呀！好端端的一顿饭都吃完了却忽然变成鸿门宴。她都快分不清楚老太太是盛情，还是故意的了。
这终身契约比婚契还可怕，婚契日后只要苏以辰反悔还有商量的余地，终身聘用的契约可是非常麻烦的，简直要将她和苏家绑死。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老太太拉着程馥甄的手不放，认真说，“丫头，你是嫌弃苏家，还是嫌弃工钱少呀？”
“不不！老太太，馥甄受之有愧。苏家若有需要馥甄之处，馥甄定全力而为。至于聘请，馥甄万万不敢答应。”程馥甄焦急地拒绝。
老太太一脸难过，轻叹，“唉……丫头，说到底，你还是嫌弃苏家了。苏家这些年来，外头看着光鲜而已，家中如何，你住了几日也是心中有数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
程馥甄正不知如何是好，老太太偏头朝二夫人看去，又叹气，“当年的婚约，怕是委屈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