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男子都气喘吁吁的，直到后来，他们和混混们的距离拉得很开，程馥甄才放慢了速度，男子也才能喘口气，开口说话。
他不解地问，“姑娘，你跑什么呀？”
“不跑你找死呀？你以为一百大洋就能打发他们？”程馥甄一边跑，一边教训，她还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那帮人贪得无厌，你给越多，你们就会觉得你身上有更多值钱的东西。最后指不定连你的衣服都扒了去卖！我看你这衣服也蛮值钱的！对了，指不定他们还会绑架你，勒索你家人。再者，就算你全给他们了，他们也不会放我走的！”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认真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不是道理，这是事实！”
程馥甄回头看了一眼，既是看男子，也是看后头的混混距离他们有多远。
因为逃跑，她的呼吸的节奏也有些凌乱，小脸红扑扑的，可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依旧清亮、明锐，像是可以穿透人心。
这个女人，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眼都是透彻的，心更加透彻。
因为回头，长发被风吹乱，遮掩了她脸上的胎记。男子看着她的脸，竟发现她五官其实很好看，眉目如画、朱唇皓齿、粉黛不施，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不自觉脱口而出。
“程馥甄！馥芳的馥，甄别的甄。”程馥甄落落大方地报上大名，又问，“少爷你尊姓大名？”
“苏以辰，何以的以，星辰的辰。”苏以辰答道。
“多谢苏少爷搭救之恩，回头我写个欠条给你，那一百大洋算我的，不过我得很久才能还你，你别算我利息。”程馥甄看似豪爽，其实心里在滴血！
一百大洋她得攥多久呀？
苏以辰越发地觉得这位程姑娘有意思，他大笑起来，“程姑娘不必客气，你带我逃，也救了我一回，咱们算扯平了。”
程馥甄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了，“不能这么算，你要不是因为救我，也不必逃，我还钱是应该的。”
其实，苏以辰不出手相助，她逃得更快。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馥梦，就属钱最重要！但为了这辈收到的第一份温暖善意，她豁出去了。
钱再好，恩义不能丢，这钱也一定要还上！
苏以辰也不跟她计较，夸赞道“刚刚在下看你用脂粉偷袭那小偷，真是聪明，在下佩服！”
程馥甄用的红色脂粉那可不是普通的脂粉，那是她自己研制出来，专门防身用的秘密武器，名叫美人红。
一旦沾上美人红，眼睛就会像沾了辣椒一样火辣辣地疼，还会刺痛。就算用水清洗，没半个钟头，是好不了的。
程馥甄认真提醒“苏少爷，一看你就像外地人，不只车站那地儿，北平其他地盘的地痞流氓也都不好惹。如果再遇上，能避就避，能忍就忍。很多时候，钱不能解决问题，反倒会惹大麻烦。”
“那你怎么就不避，不忍呢？”苏以辰立马反问。
“因为他偷的东西，比我的命重要！”程馥甄的语气很淡，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
苏以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长锦盒，十分好奇，却没有多问。他想，既是比命重要的东西，自是不能随便同外人说的。
苏以辰见过不少学校里有胆识的女同学和海归小姐，却从未见过程馥甄这样有勇有谋，同时也知进退者。他好奇地看着程馥甄，竟不知觉想探究一番，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程馥甄明显不想跟他多谈那个长锦盒，见背后的混混们已经被甩得不见踪影了，她拉着苏以辰在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
她往来路认真地四下张望了下，发现混混们并没有追上来，她有些纳闷了，按理那帮人没容易罢休的呀！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帮人真的没追过来，她也就放心了。她放开了苏以辰的手。
“苏少爷，我们应该是安全了。”
苏以辰握了握温热的手心，心中竟有种无端的失落感，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程馥甄后退了一步，同苏以辰欠身，正儿八经地道谢，“馥甄多谢苏少爷出手搭救！”
苏以辰赶忙将她扶起，“程姑娘你别这样，举手之劳，真不必放心上。”
谁知，程馥甄却将身上唯一的首饰递给苏以辰，“苏公子，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写欠条，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暂且压在你这儿，改日我凑足一百大洋还你，再来取！还有劳你好好保管。”
这是一条手链，一条红绳窜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算不上是首饰。
当初程培坤拿她们姐妹俩的嫁妆去还债的时候，程馥甄抓碎了一条项链掉落下来的。
换句话说，程馥甄的嫁妆就剩下这么一颗红宝石了。
苏以辰并不知道这宝石的意义，只觉得这位程姑娘实在太有趣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星眸璀璨，十分明朗好看。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馥甄才有空看清楚苏以辰的笑容，她只觉得这笑容特别干净，阳光，和周遭幽冷昏暗，格格不入。
她也算是出身大家族，知晓大家族的那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龌蹉肮脏。她忍不住好奇起这位少爷出身怎样的家族，竟能养出这么好的性子和气质来。
直到后来程馥甄踏入苏家那座大宅子，她才知道，苏以辰的温和和善良其实是天性，无关出身。
看着程馥甄诚挚的目光，苏以辰都舍不得拒绝了，他收下了那颗宝石，认真说，“程姑娘，这东西我且留着，哪天你想要随时找我。我家住上海，高恩路八十八号苏宅，你说找三少爷便是。”
这话一出，程馥甄就愣住了。
高恩路八十八号苏宅？上海苏家！
那是上海最有名的脂粉世家呀！
苏记胭脂和骆记胭脂曾是南方胭脂行业里的两块大招牌，二十多年前骆家满门被仇家所灭，苏记胭脂便成了翘楚。而且前年苏记胭脂从国外引入了一批机器，开起工厂搞流水线生存，大大增加的产能，分号都开到北平来了。
这一举在全国的胭脂行业里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看好也有人唱衰，总之，本就声名在外的苏家又名噪了一时。
程家虽然败了，胭脂铺也都关了，可是程馥甄一直都关注着胭脂行业的动态，没有中断过。
只是，苏家对于她来说，却有着另一层意义。
苏家……是她指腹为婚的婆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