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第一次看到花音音的时候就知道花音音必是出身脂粉世家，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花音音会是晋西花家的后人。她自幼就听父亲说过晋西花记，他们家的脂粉是最难仿制的。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记就在脂粉行里一夜消失了。
“呵呵，你也知道花家呀？”花音音淡淡笑着。
“我听爹爹说过的。晋中花记，申城骆记号还有我们北平程记才是真正的老字号。”程馥甄认真问，“可是后来花家就一夜消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音音眼中泛起泪光，花家发生变故的时候，她还很小。她只记得苏家因为日本人的一张订单，亏了很多钱。日本人想要花家拿出花田米抵债，她祖父不从，最后弄得倾家荡产。最后祖父悬梁自尽，父亲和几个叔叔各自出逃。她随父亲难逃，途中遇到战乱就沦落成孤儿。
程馥甄没想到花田米竟有着这样的故事，她恨得牙痒痒的，“又是日本人！”
“这帮东洋鬼子，为了得到秘方得到原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花音音恨恨地说。
“花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花田米是万脂胭红的原料？”程馥甄着急地询问。
“我自幼就听我父亲说过，所有需要花田米的秘方都是我们家的，除了万脂胭红。”花音音十分感慨，“我一直当那是个玩笑，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程馥甄十分激动，“花姐姐，你手上还有花田米对不对？”
花音音轻叹，“花田米其实是一种野稻子，在我们花家后面那片山上随处可见。但是日本人并不知道，他们认不出来。”
程馥甄快哭了，“花姐姐，这么说要得到花田米，还得去晋西走一趟？”
花音音笑了，“我偷了种子，从北往南逃，所到之地都种下种子。花田米遍布咱们这大好河山，只是，见着的人都当它们是野稻子罢了。”
程馥甄捂住嘴，真哭了。
程馥甄不是难过，而是太激动了。她看着花音音，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她都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她苦苦寻找了那么久的原料，竟就这样得到了。甚至，她回想到认识花音音，在医院救花音音这些种种也都好似一场梦。
花音音见程馥甄那表情，忍不住呵呵大笑，“丫头，难道你不相信姐姐吗？成，你若不相信，我现在就给你找花田米去！”
程馥甄连忙拉住她，“我信，我信！”
有了海角石，花田米，空流水就剩下孤飞燕了。
程馥甄连忙问，“花姐姐，那你知道“孤飞燕”是什么原料吗？”
“孤飞燕？”花音音差异了，“燕子？”
程馥甄翻阅过无数古籍，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海角石，花田米，空流水这三样东西，即便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也能肯定是矿石，稻米和水。可“孤飞燕”这一样，她着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字面上看来应该是燕类的一种，可是，燕子如何能当脂粉的原料呀？
“这也是万脂胭红的原料之一？”花音音狐疑地问。
程馥甄也不怕花音音知道太多，她很肯定地点头，“我现在就差这一样了。只有三天的时间。”
“孤飞燕，孤飞燕……”
花音音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见程馥甄双眸里布满血丝，她安慰道，“先休息吧，明儿一早我上山去找花田米，你哪也别去，先把手上有的原料都好好琢磨琢磨，或许，能得到启发。”
程馥甄心神不宁的，怎么能睡得着？
她要走，花音音把她留下了，“丫头，晚上就住我这儿了，你安心睡，明儿一早我叫你。”
程馥甄留了下来，花音音认真问，一边拾掇被子，一边问，“丫头，你真打算把成品交给日本人？”
“不！我只想跟他们证明成品在我手上。我有筹码跟他们谈条件！”
“你一个小姑娘，斗得过那帮人吗？”
程馥甄轻轻抚过自己脸颊上的胎记，喃喃道，“花姐姐，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见程馥甄翻来覆去睡不着，花音音不跟她谈石田社的事，花音音谈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些学做脂粉的日子。程馥甄也说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聊着聊着，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花音音替她掖好被子，轻轻叹息。她并没有同程馥甄一道睡觉，而是收拾了东西就出门了。
翌日，程馥甄睡到很晚。
她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弹坐了起来，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花姐！”
程馥甄连忙起身，刚开门就见花音音端了饭菜进来。
“花姐，你……”
程馥甄着急着，花音音却笑道，“配方室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花田米也采回来了。你养足了精神，吃饱了再干活。”
程馥甄看着花音音，心头暖暖的。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饭后，花音音就拿来花田米，稻壳和米粒分开，分别都是一小碗。
程馥甄一见便心中有数了，“花姐姐，这稻壳也是有用处的，对吧？”
花音音笑了，“看样子万脂胭红的技法跟我们花家差不多，至少这米的用法是一样的。”
程馥甄连连点头，洛九少给她的那份技法里，对水和米的使用有特别的记载。这花田米的稻壳非常关键，程馥甄甚至都怀疑米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稻壳才是区别于其他米类的关键。
到了配方室，程馥甄说，“花姐姐，同我一道进去吧。”
花音音立马摆手拒绝，这可是万脂胭红的秘方呀，程馥甄不避讳，她自己都避讳。
“秘方不是程家的，技法是骆家的，原料却是花家和苏家的传家宝。花姐姐，这秘方，是大家的！”程馥甄认真说。
花音音还是拒绝，将程馥甄推进门，“只要它不是日本人的，是谁的都行！”
程馥甄还想劝，花音音帮她关上门了。
若是那帮人费尽心思争夺万脂胭红的大男人们，那帮花费数十年时间寻找万脂胭红的日本人知晓这两个女子此时的推让，他们会作何感想？
程馥甄走到配方台前，明明离开配方台才没几天，重新坐下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藏了一二十年的恩怨在这几日里全都真相大白，所有人伤疤都被血淋淋地揭开。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手里这份秘方。
程馥甄又一次想起下落不明的妹妹，身负重伤的洛九少还有身陷囹圄的苏彧和莫老先生，也想起了还被蒙在鼓里的苏以辰。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让自己暂时遗忘，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份秘方。
加上今日，只有三日的时间。
程馥甄其实心下是没底的，若是一般的秘方，她轻易就能破解。可是，这是万脂胭红呀！
想苏家那迎蝶粉中的“蝶花”她琢磨至今都没琢磨出来，何况是万脂胭红？
若是轻易能看透的，那就不叫秘方了。
程馥甄唯一庆幸的是，“孤飞燕”比“蝶花”的范围小很多。花音音说得对，单单靠脑子想也想不出“孤飞燕”到底是什么东西来，只能先拿手上有的原料试一试，或许能有启发。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让人去抓燕子了，大不了她能尝试的一样一样尝试，燕羽也好，燕血也好她都试一试。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程馥甄把能尝试的都尝试了，却什么都做不成。花音音在门口劝她休息，她却执意继续。
这两日，不管是苏彧那边，还是洛九少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林警长也没在医学院查出馥梦失踪的线索。反倒是黄记那批脂粉上架之后卖得极好，卢夫人和林夫人双双出现在黄记的铺子排队购买，还引来报社记者的采访。
翌日消息一出，黄记铺子就排了三道长长的队伍，轰动一时。然而，苏家中，除了苏婉缃之外，并没人关心这事。
苏婉缃特意去排队买回来一个脂粉奁，她端详了许久，心下喜欢，嘴上却不承认。
“娘，这玩意好是好，也不至于那么轰动吧？把督军夫人和林夫人都给吸引过去了，还上了报纸。”苏婉缃十分不解。
丁姨娘心不在焉的，只抱怨了一句，“脂粉奁是程家的，胭脂是我们苏家的，怎么就让黄记去卖了？这可是一笔赚钱的买卖呀！”
“娘，依我看他们是找不着季老三了，反正证据确凿，三哥休想继承家产。等您把弟弟生下来，到时候这个家就是咱们说的算！到时候咱们再去把这笔买卖要回来！”苏婉缃乐观得很。
丁姨娘突然烦躁起来，“够了够了，你当你三叔是死人吗？”
“娘，三叔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叔的心就不在脂粉上。你若生个男娃娃，指不定三叔会帮咱们！”苏婉缃笑着道。
丁姨娘不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季老三下落不明，这事悬着！”
“娘，我就不明白了！那字迹明显就是二夫人的，这事怎么就悬着了！难不成大夫人想这么算了？”苏婉缃郁闷地问。
丁姨娘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她越发的烦躁，“行了行了，别再说这件事了！我如今就盼着能平平安安把这孩子生下来。你去打听打听，你三叔这几日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人影？不会是亲自去找季老三了吧？”
苏婉缃哪知道娘亲心中的担忧，她巴不得三叔赶紧找着季老三。她收好脂粉奁就离开了。
当然，卢督军和林警长都把消息紧紧捂着，苏婉缃是打听不到的。
时间飞快，已是第三日下去。
程馥甄在配方室里还是毫无进展，她正抱着脑袋，门外传来了花音音的声音，“馥甄，李顺说家中李妈来电话，急着要找你。”
程馥甄心惊，连忙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