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妮那么一问，满屋子的人全都朝黄老板看过来。
一室寂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苏怀安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苏以辰拳头紧握，他就要豁出去了。与其让黄老板来承认，还不如他自己承认。
他犯的错，他该自己担！
馥甄已经帮他还钱了，如今这局面，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自己收拾！
“黄老板，大家都很好奇，还得劳烦你给个回答。”白佳妮笑着说。
“不必……”
苏以辰正要开口，黄老板却打断了，“白小姐，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黄记和苏家的合作，同亨泰银行似乎没关系吧？”
这话一出，白佳妮就懵了，同苏怀安面面相觑。
她刚刚已经跟黄老板说得那么直接了，难不成黄老板还不明白情况吗？又或者，黄老板被程馥甄收买了？
苏怀安忍不住说，“此事跟亨泰银行没关系，白小姐不过是替我们问的。苏以辰借钱去帮舞女赎身，苏家还不起钱，最后同您合作，坑你五万大洋来还债！此事，总跟我们有关系吧？”
黄老板挑眉打量了苏怀安一眼，问说，“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亨泰银行的白小姐就可以作证！”苏怀安心中大喜，他看黄老板这反应，似乎并没有被程馥甄收买。
白佳妮亦是大喜，连忙把刚刚的问题抛出来，“黄老板，三少爷的订金是不是五万大洋，是不是十六号晚上付的？十六号晚上约莫十点钟的时候，三少爷才匆匆拿了五万大洋的兑换票来还钱。你是不是就是在十六号晚上，给苏家订金的？”
黄老板故作思索，回答说，“白小姐，老夫确实是在十六号晚上令人送来订金的。”
白佳妮大喜，“这就对了。”
苏怀安更高兴，“大家听听，听听！苏以辰这个败家子干了什么好事！他纵容程馥甄掏空了账房的钱，还去骗订金来……”
苏怀安这话还未说完，黄老板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黄记给苏家的订金只有一万大洋，并非五万大洋。”
这……
白佳妮和苏怀安都目瞪口呆，这黄老板分明……分明是耍他们呀！
一旁，大房的姨太太们，苏婉缃和赶来的丁姨娘，还有那些来吊唁的亲戚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怕的并非苏怀安来闹事，而是苏家的钱没了。
“白小姐，安爷，就算我给的订金是五万大洋，苏家拿这五万大洋做什么，我都无权过问，对吧？咱们做买卖归做买卖，总不好查人家的账本吧？安爷，你说苏家坑我？呵呵，离交货期还有五六天，此时说这话未免为时过早了？”
黄老板这话里的嘲讽，让白佳妮羞恼起来，苏怀安更是愤怒。可他们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黄老板特意从白佳妮身旁饶过去，大步走到灵堂前，给苏老太太上香。
上完香后，他又说，“白小姐，安爷，你们也是来吊唁苏老太太的吧。当着苏老太太的面这边污蔑三少爷，传出去，要闹笑话的。老夫先行一步了。”
黄老板大步离开，众人的视线也追随而来，这才注意到程馥甄一直站在门边。
众目睽睽之下，程馥甄落落大方地走进来，恭敬地给苏老太太上香，而后同苏以辰颔首，“三少爷，节哀。”
苏以辰看着她，满心感激之余，亦是满心的复杂。欠她越多，就觉得自己越无能。
苏以辰回礼之后，将程馥甄拉到身旁来。他看着苏怀安和那帮掌柜们，冷冷说，“我苏家的账本，还轮不上你们来查！我告诉你们，再敢污蔑馥甄，休怪我不客气！苏家能雇你们，就能解雇了你们！”
这话一出，苏怀安和掌柜们都非常震惊。
苏以辰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呀，他要解雇了他们，除非他不想要分店和分厂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分店和分厂可都不是白待的！
苏怀安开始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是被日本人给骗了，苏家的账其实并没有日本人说的那么糟糕？
这时候，苏婉绾突然挣脱开顾姨娘的手，跑到苏以辰身旁，冲苏怀安大声说，“你们这帮骗子！你们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们想抢苏记的招牌，想把分店和分厂占为己有！你们这帮强盗！”
苏婉绾这么一说，苏婉缃也忍不住了，“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强盗，我奶奶还尸骨未寒，你们就上门来打劫，你们还有良心吗？”
丁姨娘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拦苏婉缃。见状，顾姨娘也不拦下了。
很快，大房的姨太太们，还有不少亲戚都站了出来。全挡在苏以辰和程馥甄面前，赶苏怀安他们走。
苏以辰紧握程馥甄的手，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情愫像是全藏在这紧握的手里了。
他一握再握，很快就松开手，走到人群最前面去，直视苏怀安，他指着大门口，怒声，“你们要算账是吧？等我奶奶后事撂了，我跟你们算，我奉陪到底！滚！”
虽然苏以辰背后全是女人，可是，他们的气势并不输苏怀安这帮大男人们。
苏怀安已经心虚，背后的掌柜们更是动摇。
苏怀安一点台阶下都没有，迟迟不动。他不得不担心，这一回他一旦退了，跟随他来的十多个掌柜，会打退堂鼓，甚至会来时倒戈。
“滚！”
苏以辰怒火滔天，又是一声大吼。
苏怀安怔了怔，还坚持着。
苏以辰大步走来，逼近他，这下子苏怀安才怕了，连忙后退。
就这样，苏以辰冷冷盯着苏怀安的眼睛，步步紧逼，苏怀安步步后退，背后的掌柜们也都纷纷跟着后退。
苏婉绾她们全都跟上苏以辰，程馥甄却原地不动地站着。
看着苏以辰那高大而坚定的背影，看着苏家仅剩的女眷们全都坚定地跟着他一道驱赶“强盗”，她这才意识到，三少爷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有勇气说出解雇苏怀安他们，足以令她欣慰。
她回头朝老太太看去，泪光盈亏，“老太太，以辰长大了，您说对吧？”
一群人跟着苏以辰将苏怀安他们十多个人逼到灵堂大门口。
程馥甄这才追出去，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到苏以辰身旁的时候，苏怀安他们背后传来了一个凌厉的声音。
“苏以辰，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儿子！你没有资格继承苏记脂粉！你更没有资格解雇安爷他们！”
这声音是大夫人的声音。
怎么回事？
众人都非常意外，一时间也都缓过神来。
苏怀安他们纷纷回头看去，竟见大夫人和苏婉绛身穿白衣站在众人背后，大夫人手里捧着一张遗像。相片上那人是个男孩子，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眉目清秀，十分好看。
程馥甄不认得那人，却似乎想起什么来，脸色大变。
突然，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少爷！”
一时间，全场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大夫人捧着的分明是她的长子，苏家的长孙苏以庚的照片。大少爷年幼时外出留学，突然同家中失去联系，至今已近十年了。
这期间，苏家想尽办法寻人，却都无果。虽然大家都说大少爷是失踪，可实际上大家心里头都知道，大少爷极有可能是不在人世了。
大夫人一直坚信儿子还活着，即便大爷都放弃了寻找，大夫人却没有放弃。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给大少爷做了遗像？
难不成她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寂静之中，大夫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人害得好惨啊……”
她一边哭，一边走过来。
苏怀安他们一个个都一脸震惊，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大夫人一步一步朝苏以辰走过来，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分明盯着苏以辰看，恶狠狠地盯着。
程馥甄站在苏以辰身旁，明显感觉到他在颤抖。
程馥甄虽然不愿意这么想，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二夫人来。
大少爷的失踪，二少爷的死，苏家里早就有传言跟二夫人有关，加上前不久丁姨娘的事情，苏婉缃当众指责二夫人歹毒，更让大夫人怀疑。
程馥甄虽然不在场，回来之后却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后来二夫人疯了，都还有不少人说是报应。
真的是二夫人吗？
程馥甄如此问自己，她也无法回答自己。
白玉脂粉奁的事情，她和李妈一直暗查，几乎可以断定是丁姨娘和双姐所为了。
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事，她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二夫人所为，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二夫人的嫌疑真的太大了。
随着大夫人的一步步逼近，苏以辰背后的人都纷纷避开了，大房的人全都退到一旁去，无一例外全都愤恨地盯着苏以辰。丁姨娘和苏婉缃也早退到一旁，表明了立场。
陪着苏以辰的，又只剩下程馥甄。
而苏怀安他们见了这等好戏，岂会甘心离开？苏家就苏以辰一个男人了，苏以辰若没有资格继承苏记胭脂，事情那可是相当相当有趣的！
苏怀安都不动声色，安静地等着。
大夫人在苏以辰面前止步，苏以辰的视线始终落在照片上。
他年幼时跟以庚关系极好，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仍旧留在心里。
大夫人还未开口，他看着看着，本就通红的眼睛就突然涌出了泪水来。
他想擦掉泪水，可是泪水却像是止不住一样，不停地流出来。
谁都没想到苏以辰会是这种反应，程馥甄更是意外。
明明……明明刚刚才觉得他长大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程馥甄不自觉拉住了他的手，可是，苏以辰却放开了。
“大哥……”
他哽咽了一声，蹲下来抱头大哭。
众人更加意外，苏以辰这是……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