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安那帮人没找上门，苏家自家人却先闹起来了。
最先挑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小姐苏婉绛。
夜深人静，来吊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苏家自家人守着灵堂。
原本一片寂静，苏婉绛突然站起来，质问道，“苏以辰，程馥甄躲哪里去了，叫她出来！”
苏以辰正在添灯油，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一般，没反应。
大夫人默不作声，分明是默许了苏婉绛闹腾，几位姨娘们更不会出声。苏婉绾刚要抬头，就被她娘亲顾姨娘给摁下脑袋，警告她不许多管闲事。
就因为苏怀安去工厂闹事的事，苏婉绾帮了程馥甄，顾姨娘就挨了大夫人几巴掌。苏婉绾回来之后，也被教训了。
二房这边就苏婉缃一个人跪着，丁姨娘挺着大肚子早早就回屋去休息了。当然，她回的并非二房，而是老太太那楼。二夫人疯了，老太太去了，不会有人管她要住哪的。
苏婉缃看到苏婉绛挑起事端，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帮腔苏婉绛，但是，她还是忍住了。要知道她在医院说漏嘴，差点被丁姨娘打。丁姨娘离开之前，嘱咐了三遍，不许她多管闲事。
只有不多管闲事，才会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丁姨娘挺着这肚子，更是她坐收渔翁之利的筹码。
“苏以辰，我问你话呢！”
苏婉绛气势汹汹，只可惜，苏以辰还是没有反应。苏婉绛就像是一拳头狠狠砸在棉花上，气焰再大，都无处着力。
她特意走到苏以辰面前去，逼苏以辰看自己，“苏以辰，你不出声是吧？我问你，三叔呢？我找三叔回来主持公道！程馥甄要为奶奶的死负全责！”
“奶奶尸骨未寒。”
苏以辰抬起头看，一贯温和的双眸竟寒彻得渗人，而他的声音平静仿佛不是出自他之口，“你想干什么？”
苏婉绛只觉得眼前的苏以辰像是变了一个人，非常陌生，她有些怯。但是，她很快就安慰自己，苏以辰孬得很，不敢怎么样的。
“我没想怎么样！你也知道奶奶尸骨未寒，你更知道是谁把奶奶害死的！”苏婉绛厉声质问道。
苏以辰缓缓握起了拳头，冷不得一拳头朝苏婉绛砸过去。拳头没砸中苏婉绛，而是从苏婉绛脸边擦过。苏婉绛却吓地双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
“苏以辰，你……你敢……”
“我警告你，你再敢挑事，再敢找馥甄的茬，后果自负！”苏以辰撂下了狠话，转身就走。
苏婉绛一时间没缓过神来，眼睁睁看着苏以辰离开。
可是，苏以辰还未到门口，大夫人就出声了，“以辰，什么叫做后果自负？你能不能同伯母解释解释？”
这话一出，灵堂里所有人便都朝大夫人看过来，大家都没想到大夫人会开腔。
大夫人是长辈，她一开腔，这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德叔见势头不对，连忙从一旁溜走。
苏以辰回过头，看着大夫人，迟迟不语。
这时候，大家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苏以辰终究还是守礼数，终究还是把大夫人当长辈，把大夫人放在眼中的。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苏以辰并没有沉默到底，而是冷冷说，“伯母，白玉脂粉奁之事，警局还未销案。在奶奶灵堂前，请自重！”
苏以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大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苏以辰这小子居然……居然警告她！
这小子看似温和，善良，狠绝起来竟如此不留余地，不留面子！
灵堂里有不少人，大夫人的脸根本没地儿个搁。她又气又恼的，起身来拖了麻衣就跑了出去。
“娘！娘！”苏婉绛连忙追出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各有看法，却都不敢多嘴
“娘，三哥不会让她们娘俩胡来的，咱们偷偷把舅舅的事告诉以辰，让以辰替咱们做主吧？”苏婉绛低声。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里藏了很久很久。在还未看到三弟如此强势的一面时，她就想偷偷把大娘找舅舅麻烦，威胁她和娘亲的事情告诉馥甄姐。她知道馥甄姐一定会帮她们想办法的。
可是，娘亲总说馥甄姐是外人，她的本事再大，也管不了苏家里的事。
如今，听到三弟撂下这等狠话，她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顾姨娘一听女儿这心思，吓坏了，若不是顾及众人在场，她一定会捂住女儿的嘴，教训一顿的。
“笨丫头，你当以辰那傻孩子斗得过你大娘？”顾姨娘低声说，“你给我安分点，你要敢泄露半句出去，你这辈子就都别认我这娘！”
“娘，你到底怕她们什么？奶奶走了，这个家就都是三弟说了算的。”苏婉绾低声说。
“你懂什么？你大娘之前不过是忌惮这老太太，你等着吧。以辰这孩子跟你大娘硬碰硬，那是自找麻烦！”顾姨娘说着，喃喃补充了一句，“丫头呀，你大娘可是宁可玉石俱焚之人呀！”
苏婉缃不服气，可是，她不敢违背娘亲的意思，也不敢拿舅舅一家人的性命当赌注。再者，她害怕程培坤知晓了真相之后，会怪她，怨他，恨他。
没多久，苏以辰又回到灵堂。
他没有去找程馥甄，而带来了他的母亲，二夫人。
二夫人疯疯癫癫的，一看到灵堂就吓坏了，急急躲到苏以辰背后去，胆怯地问，“以辰，谁死了呀？”
苏以辰从医院回来就没流过眼泪了，心未必平静得下来，但至少脸是平静的。
可是，一听到母亲这句话，他心头一悲恸，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娘，是奶奶……奶奶病逝了。”他哽咽地说。
“奶奶？”
二夫人喃喃着，从苏以辰背后探出脑袋，看了看灵堂，又看了看守灵的人。
她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害怕了，一边走出去，一边喃喃自语，“老太太去了？老太太去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多少，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走到灵堂前头扑通一声跪下来，“娘！”
二夫人的这一声娘，勾起了众人的悲伤，即便是苏婉缃都别过头去，有些难受。
二夫人磕完头就跪着不动，愣愣地看着棺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以辰静默地走到母亲身旁，陪着跪。这时候，二夫人才喃喃问了一句，“儿子，你爹爹呢？你爹爹去哪了，怎么还不来守灵？”
打从二夫人疯了之后，几乎每一天都要问到二爷。
二爷怎么还不回来？
二爷吃过饭了吗？
二爷还在店里吗？
……
“娘，爹爹有事去店里了，晚点就过来。”苏以辰只能哄她。
“那我等他回来。”二夫人点了点，继续跪着，不说话了。
周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做声。
夜渐深，其他的都陆陆续续回去休息，苏以辰和二夫人守了一夜，都无眠。
天亮的时候，二夫人缓缓转头朝儿子看来，问说，“以辰，你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苏以辰的表情疲惫而缄默，“爹爹就快回来了，娘，你守了一宿，先回去休息吧。”
二夫人一边打呵欠，一边点头，她很累了。
苏以辰亲自送母亲回去休息，很快就又折回来，却在门口遇见了程馥甄。
“三少爷，你守了一夜，趁吊唁的人还未过来，赶紧去休息吧。”程馥甄劝道。
苏以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会累。”
“接下来几天的事情都很多，全得你一个人扛着，听话，先去睡一会儿。德叔和李妈他们在，你放心。”程馥甄又劝。
苏以辰无奈地说，“馥甄，我……睡不着。”
“我知道，你去躺着，眯一会儿也行呀！你要倒下了，那……”程馥甄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她别过头去，心里头特别难受。
苏以辰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问，“馥甄，我知道我爹爹是回不来了。你说……你说三叔还回得来吗？”
“能！一定能！”程馥甄想都没想就大声回答。
她回过头看来，撞上了苏以辰深深的眸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大。
“三少爷，我，我……”
“三少爷，三爷是有能耐的人，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我哥打听过了，那天三爷带人出城跟踪沈司安的时候，让秦齐买了一批枪支。林警长亲自去了，卢督军也派人去了，三爷一定会没事的。”
程馥甄着急解释，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而苏以辰则把她的心虚都看在眼中。
他眼底藏着深深的无奈，“馥甄，我也相信三叔一定能平安回来。你放心，三叔回来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撑着的。”
这是对她的承诺吗？
又或者，这是他对苏家的责任？
苏以辰说完就走，都走远了，可他特意走回来认真对程馥甄说，“馥甄，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回工厂去吧。”
程馥甄怎么能放心离开？
不过，苏以辰这样的态度，还是让她欣慰了很多很多。
“三少爷，黄记那批货基本要完工了，有花姐和李顺盯着，你不必担心，我都交代清楚了。我相信那批货的质地，而且有林夫人和督军夫人来站台，这笔买卖稳赚！”
程馥甄都这么说了，苏以辰却还是执意要她回工厂，“馥甄，我让德叔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