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程馥甄的质问，苏婉绾目光闪躲，有些慌张，她还未回答，程馥甄就瞥见一旁地上放着一盆白色山茶花。
她蹲下来轻轻嗅了嗅，笑道，“好漂亮，都夏天了，你上哪里卖的呀？”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在北平程家的大院子里种了一大院子。
这花只在冬天和春天开，到了初夏就基本不开了。尤记得去年冬天，苏彧请她喝下午茶，离开的时候被卖花童误会，逼着他买山茶花送她。
苏婉绾不敢看程馥甄的目光，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花正是程培坤送来的。她不要，程培坤非得偷偷送来，还说什么这花过了花期还能开花，是特殊品种，让她把它种在院子里，好好养着，能开得很好。
她原本想扔了，可想起程培坤那认真的样子，又下不了手，只能把这花先藏屋里。如今，眼看就要枯死掉了，她依旧舍不得丢，无奈之下便偷偷拿出来想种在角落里。谁知刚拿出来就这么巧就被馥甄姐给撞见了。
“前，前几天在城里撞见的，喜欢就买回来了。我，我也奇怪它怎么还能开花，花期都过了。”苏婉绾解释道。
程馥甄的注意力都在山茶花上，并没有注意到苏婉绾的异样。
“来，我跟你一起种。咱们这院子里，确实得种点花花草草。”
程馥甄沉重的心情因为这淡淡的花香而轻松了不少，她一边帮忙，一边和苏婉绾闲聊起来。苏婉绾小心翼翼应对着，生怕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她都不敢想想，馥甄姐要知道她和程培坤走到一块，会是什么反应。程培坤那家伙看似精明狡诈，其实笨地很。至今都没有怀疑过她，更没有因为她是大夫人的人而提防过她。
而眼前这位姐姐，才是真正的精明呀！
“婉绾，你为什么喜欢山茶呀？”程馥甄问道。
“因为山茶花……”苏婉绾是读过书的人，却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她连忙说，“反正就是喜欢，觉得好看。”
其实，她并不喜欢山茶花。程培坤送了，她就收了。
也是在程培坤送了两次之后，她才问程培坤为什么总送山茶花，程培坤那么滑头的人对她倒是实诚，说是看到了突然想送就买了。
“我也喜欢。在我家大院子里种了好多，一到冬天满院子山茶花开，特别好看。”程馥甄笑着吟了一句诗，“独放早春枝，与梅战风雪。”
程馥甄只上过两年私塾就没读书了，却一直记得小时候母亲吟过这句诗，记得母亲同她说过这句诗的含义。
程馥甄沉浸在回忆上，苏婉绾却忐忑起来，该死的程培坤，明明知道馥甄姐喜欢山茶还送山茶来，他就不怕引起馥甄姐的怀疑吗？
把山茶花种好了，苏婉绾就寻了一个借口溜了，不敢久留。
是夜，程馥甄离开工厂，去医学院看馥梦。
她前脚一走，程培坤后脚就到，拎了一堆东西。
最近工厂没有赶工，工人们不加班，一到晚上工厂就特别安静。程培坤仗着程馥甄亲哥哥的身份，又把门卫收买了，可谓进出自由。
他轻车熟路溜到后院上了二楼。
苏婉绾刚洗完澡，整个人水灵灵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程培坤一看到她这模样，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子，心猿意马起来。
苏婉绾羞恼不已，想把他推出去，可想起大夫人和娘亲的交代，她还是忍了。
她瞪了程培坤一眼，背过身去，“流氓！”
程培坤嘿嘿笑着，从背后圈住苏婉绾，苏婉绾要挣扎，程培坤就给抱紧了，“婉绾，你别动！我就抱抱你，什么都不做，我发誓！”
苏婉绾羞红了脸，狠狠踩了他一脚，挣脱开，“你怎么又来了？”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程培坤没脸没皮的，一点儿都不害臊。他把带来的包袱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堆糕点瓜果，全是苏婉绾喜欢吃的糕点。
“饿了吗？我给你买了好几天的份量。郊外没地儿买吃的，你大半个月不进城，我只能给你送来了。”
程培坤亲自掰了一个香蕉递过来，“给！”
“我不吃。”苏婉绾仍旧没给他好脸色，可是心头却暖暖的。
“吃一个，当我求你啦！”程培坤笑嘻嘻地说。
苏婉绾还是不吃，却给程培坤倒了一杯水，拿来手帕帮他擦汗。
她知道，这家伙要来一趟不容易。
“我送你那山茶花你种了没？种活了吧？”程培坤问道。
他一提这事，苏婉绾就将手帕甩他脸上，质问道，“你明知道馥甄姐喜欢山茶花，你还送我山茶花，你什么意思啊？你就不怕被她瞧出来那是你送的？”
程培坤当初去花店，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买什么？看到山茶花就想起程馥甄喜欢山茶，他就想程馥甄瞧得上眼的一定不会差，也就买了。他才没考虑那么多呢！
他抓着手帕狠狠嗅了一下，“真香啊！”
苏婉绾气呼呼地把手帕抢过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哎呦，你怕什么？她喜欢就不准别人喜欢了？再说了，你怕她做什么？只要你心甘情愿跟我，她还管的了我了？”
程培坤说着，一把将苏婉绾揽过来，开始动手动脚。
“可万一她，她……”
到了嘴边的话，苏婉绾还是硬生生给吞了。她犹豫了一番，试探地说，“程培坤，馥甄姐是二婶的媳妇，她一定会防我的。”
程培坤呵呵大笑，“我是你三哥的大舅子，大夫人也会防着我，咱们扯平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苏婉绾真生气了。
“行了，你就甭担心了！”程培坤有些不耐烦，“大夫人算什么东西？苏家那点破事我还不知道！我告诉你，等我妹妹和三少爷的婚事办了。我就找老太太提亲去，老太太不是说了，你的婚事她说了算！到时候，老太太再怎么样也得给我这个大舅子面子，你说对不？我都想好了，等咱们成了婚，我也到工厂来。苏家的生意都在我妹妹手里，她还能亏待咱们不成？”
苏婉绾眼底略过丝丝复杂，没做声。
程培坤每次说起这些事，总是信心满满，无比憧憬。
他又道，“婉绾，我也不瞒你。这个家一定我妹妹当家了，呵呵，大房保准是要被赶出去的。有我在，你跟你娘就放心吧！”
看着程培坤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苏婉绾的目光闪躲起来，她试探地问，“那我爹呢？”
程培坤愣了一下，立马又笑了，“傻女人，老太太还能把自己的亲儿子赶出去不成？到时候就让你娘照顾你爹，这安排多完满，你就放心吧！”
苏婉绾怎么会告诉他，她娘亲娘家的人都落在大夫人手里了，又怎么会告诉他，她娘亲这辈子是绝对不敢背叛大夫人的。
看着程培坤开心的样子，苏婉绾突然很害怕，害怕哪天他知晓了一切真相，会冲她露出凶狠的表情来。
程培坤并没有注意到苏婉绾的情绪，他挑了包糕点，亲手打开递到苏婉绾面前去，“吃吧，我为买这玩意差点来不了。趁热尝尝！”
苏婉绾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就走到窗边，没胃口。
程培坤追了上去，“你尝尝嘛，我就对你好，我亲妹子我还不给她带呢！”
“那是你没良心，馥甄姐前几晚上都说饿，到处找不着吃的呢！”苏婉绾不悦道。
“呵呵！”
程培坤冷笑起来，“她饿了，不会告诉三少爷嘛？关我屁事！”
说起程馥甄，程培坤心下就暗自窝火。
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苏以辰被那个小芝讹诈了，欠亨泰银行钱的事情。
当然，他并不知晓苏家还不起钱，更不知道程馥甄为了帮苏家还钱送出了程家最后的宫款脂粉奁。
他只当那五万大洋是苏家账房里支取出去的。他心疼那笔钱呀！在他看来，那笔钱将来就是他家妹妹的！
其实，他原本还想着先偷偷见苏婉绾一面，把东西都送来。再去找程馥甄，教训教训她，哪里知道程馥甄早一步回城了。
程培坤呆了一会儿，苏婉绾就一直赶他走。虽然程培坤一度心猿意马，想留宿温柔乡，可是，他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走了。
程培坤一离开，一个老汉模样的人就偷偷溜上二楼，敲了苏婉绾的门。
“谁？”苏婉绾问道。
“我，老四。”老四低声回答。
苏婉绾站在屋内，咬了咬唇，眉头紧锁。这老家伙不仅仅是大夫人在工厂的线人，还是大夫人派来监督她的。
“二小姐，看这样子，大夫人交代的事，你并没有照办。”老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狠劲，“二小姐，大夫人的耐性有限，我听说顾姨娘最近……”
“我娘怎么了？你们把我娘怎么样了？”苏婉绾着急了。
“呵呵，二小姐，你不听话，自然是顾姨娘没有把你教好，大夫人当然得好好教训她一番。”老四冷笑起来。
苏婉绾急地打开房门，怒声，“你们到底把我娘怎么了？你们就不怕老太太知道吗？”
老四一见苏婉绾，目光就变得猥琐起来，上下打量。
苏婉绾连忙拉好衣服，怒斥，“你放肆！”
老四嗤之以鼻，“二小姐，你千万别说你留不住程培坤。大夫人让我传了句话，你最好听清楚了。大夫人说，如果这个月月底，你还没怀上程家的种，你娘和你舅舅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她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老四说完，扬长而去，留苏婉绾怔怔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大夫人让她勾搭程培坤的目的，就是为了程家的种。在大夫人看来，馥甄姐不会在意程培坤，但是一定会在意程家的种。有了孩子，就很好威胁馥甄姐了。她不想骗程培坤，不想让馥甄姐失望，更不想让孩子沦为大夫人的筹码，可是……她无能为力。
苏婉绾缓缓关上房门，终是下了决心！
而程馥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此时，她远在苏家，就站在房间的阳台上，望着苏家安静的大院子发呆。
这一夜，她遇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