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疯了！
她谁也不认，就只认苏以辰一人。一见到苏以辰就要苏以辰逃跑，说是有人要害他。
一夜折腾，程馥甄和苏以辰送走刘医生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两人站在门口，望着东边天空那一抹鱼肚白都看了许久，德叔过来劝，他们才回屋去。
刘医生说二夫人是原本就精神状态不好，再加上受了大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她也说不准二夫人还会不会恢复，但是，给苏以辰交代了一个精神科的外国医生，约了时间过去看一看。
“以辰，刘医生也说了，伯母是受了刺激才这样的。说不定过几天她就恢复了。你别太难过。”程馥甄劝道。
苏以辰回头看来，满脸憔悴。他的胡渣子一夜间就全长出来了，让这张一直稚嫩干净的脸突然变得沧桑。他拉着程馥甄的手来，淡淡笑道，“馥甄，把欠条撕了吧。那块海角石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了。你赌赢了！”
程馥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攥着苏以辰从亨泰银行要回来的欠条。
“馥甄，真的谢谢你。”苏以辰认真说。
程馥甄看着他，眉头紧锁。
亨泰银行的钱还上了，苏记脂粉和黄记瓷器也确定了合作关系，苏记的困境多少能得到缓解了。程馥甄算是压对了筹码，打赢了一场胜仗。
可是，她一点儿都没有放松的感觉，更不觉得开心。
她看着淡定的苏以辰，非常不安。
如果说之前刘医生在，苏以辰克制住，那也算正常。如今刘医生走了，苏以辰怎么还如此平静？
要知道，他的母亲疯了呀！
“以辰，你别这样。咱们把欠条给伯母看看，说不定伯母就好了。”
程馥甄说着就拉苏以辰要往楼上去，苏以辰却挣脱开她的手，凝视着她不说话。
“以辰……”程馥甄越发地不安，甚至都有些担心苏以辰会扛不住，“以辰，你怎么了？”
苏以辰笑了，淡淡的，依旧温柔，“馥甄，你不叫我三少爷了吗？”
程馥甄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喊了他的名字。
有些习惯，即便是改掉了，却也总会在不经意间回来。因为，习惯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态度。
程馥甄对苏以辰的态度，怕是始终都没变过吧。
哪怕他变得没有担当，变得纨绔，在苏家最难的时候还在外头养女人。可是程馥甄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抹掉对他的怜悯。
或许，是因为她和苏彧对他的谎言；
或许，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么干净纯粹的孩子会变成这样！
程馥甄不知道苏以辰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苏以辰怎么会有心情开玩笑呢？
“以辰……”
程馥甄的话还未说出来，苏以辰却打断了，“馥甄，你叫我三少爷也挺好的。以后都那么叫吧。”
程馥甄大怔，怔怔地看着苏以辰，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从柳姨娘那件事开始，她和他的关系就开始恶化，一直到现在。可是，他从来都是躲着的，回避的。
他这句话，算是正式要跟她划清界限了吗？
这其实是她一直希望的，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她一点儿都不高兴，心头反倒堵着，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馥甄，我没事。你也累了一宿，先去休息吧。我娘那，有我呢！”苏以辰淡淡说。
程馥甄看着他，眉头紧锁，“以辰……”
“叫三少爷吧，听话。”
苏以辰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刘海，转身就上楼去了。
程馥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方才苏以辰揉她头发的时候，她竟有种这个孩子长大了感觉。可是，他这算哪门子的长大呀？
“馥甄姐，走吧！你不累呀？”
“馥甄姐，走呀！”
雪初拽住程馥甄的手，程馥甄才清醒过来。
“馥甄姐，先回去休息吧。”
“二夫人这事，你到了老太太那，别多嘴。”程馥甄提醒道。
雪初翻了个白眼，低声，“我才不多管闲事，我就只担心三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提起苏彧来，程馥甄何尝不担心？
林警长亲自出马，卢督军也派了人去，若还是找不着苏彧，那苏彧必定是……
程馥甄实在不敢往下想，她交代江妈和德叔把苏以辰看好，就同雪初回老太太那边了。
程馥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也就一天的时间，二夫人疯掉的时候就在苏家里传的沸沸扬扬，而关于二夫人疯掉的原因，有不少猜测。
有猜测是二爷在外罹难，二夫人听到消息后疯了；也有说二爷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卷了苏家所有钱把二爷拐去国外了；还有说是二爷得知二夫人要谗害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休掉二夫人……
总之，大部分猜测都跟二爷有关系，并没有人怀疑到苏以辰头上。
老太太给急坏了，把过来打探消息的大夫人母女俩晾在一旁，亲自到二房去。
苏以辰把真相全给说了，老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程馥甄都不在场，她也是醒来才听李妈说的。
听说老太太要见她，程馥甄颇为忐忑。
“程大小姐，这事全亏您聪明。老太太是要谢你，你别害怕。”李妈安慰道。
“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她老人家，终究不好。”程馥甄说着，低声问了句，“三爷还没消息吗？”
李妈无奈叹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担心出事了！老太太也不知道三爷出城的事，您可千万别说。二爷已经找不着了，她要再知道三爷……”
李妈话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因为，双姐迎面走了过来。
“程大小姐，李妈。”
双姐恭顺地退到一旁，让路。
李妈说，“小双，我这些天得伺候老太太，就不去丁姨娘那了。你千万伺候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老太太饶不了你！”
“是。李妈你放心，二小姐也在呢，出不了乱子。”双姐认真回答。
双姐离开后，程馥甄和李妈相视了一眼，心中有数。
李妈盯双姐也一阵子了，基本能确定双姐是丁姨娘的人，只是，并没有找到实打实的证据，证明那个白玉脂粉奁是丁姨娘让双姐偷的。
李妈也就不急着打草惊蛇了。
“程大小姐，要不要咱们劝一劝老太太，让丁姨娘出院，搬回来住？就住在这楼里，不去二楼？”李妈低声询问。
“还是别烦老太太了。丁姨娘知道二夫人的事，指不定自己就愿意回来了。等着吧。”程馥甄冷笑道。
程馥甄和李妈一到老太太屋里，就撞见老太太对着一张照片抹泪。
李妈连忙上前提醒，“主子，别难过了。程大小姐来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老太太这才抬头朝程馥甄看去，她擦掉眼泪，示意程馥甄过来。
程馥甄一走近就看到老太太手里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老太太同程馥甄讲解起了这张照片来。
这是程馥甄第一次看到苏老爷子的照片，这照片上苏彧他们三兄弟都很小，都还没有苏以辰他们。苏老爷子很年轻，五官端正，十分英俊。
“老太太，三少爷长得跟老爷子真像呀。”程馥甄感慨道。
“可不是嘛！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疼以辰了。”老太太总算是笑了。
“大爷随我，二爷像我也像老爷子，以辰全随了老爷子。就是老三呀，自己一张脸，谁都不像。早些年，还有好事者谣传他不是我亲生的呢！”
老太太说得很不经意，程馥甄心头却咯噔了下。
苏彧待人冷漠，同两位哥哥还有老太太的关系似乎都不怎么亲密，而且他对脂粉技艺一点兴趣都没有，苏老爷子也没逼他学……这些种种着实是令人怀疑的。
她曾经真有过怀疑苏彧并非老太太亲生之子的念头，如今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她的心跳都不自己加速了。
“呵呵，怎么可能呢？老太太，当年您怀着三少爷跟老爷子避战乱逃北平去了，在北平生下三少爷，连月子都是在北平做的。”李妈笑着说。
“呵呵，可不是。老爷子一直陪着，若不是这样，指不定还真被那几个贱人污蔑了！”老太太认真说。
无疑，老太太口中的贱人，正是被赶走的那些姨娘们。
程馥甄了解过这件事，也知道正是那个时候，老太太和她母亲将他和苏彧指腹为婚。老太太忘了北平的那些事，老爷子却没忘呀！
既然都指腹为婚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老爷子和她父亲没有往来呢？
为何，母亲到了临死的时候才拿出那张婚约？
为何，老爷子也是到了临终之前才把婚事写在遗嘱里？
这些事情，苏彧又知晓多少？
程馥甄不小心走了神，老太太把照片交给李妈收起来。她拉住了程馥甄的手，程馥甄才缓过神来。
老太太那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眸里还留着泪光，她看着程馥甄，将程馥甄的手一再握紧。
“丫头，我替苏家上下，谢谢你了！”
老太太虽然没有站起来，更没有鞠躬，可是，程馥甄却在她的眼眸里感受到了比起身鞠躬还要诚挚还要正式的谢意，谢意之外还有……恳求！
一个眼神的力量有些时候要胜过任何仪式，尤其是老人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