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辰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我有个朋友出院，她在上海没亲人，我去帮她。”
二夫人一听这话就真火了，无暇多问这朋友是男是女，和苏以辰什么关系。
“出院？你!你居然会这点小事情耽搁了工厂里的事，你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馥甄在，整个工里的人全都得等你!那批货有多重要，你还不清楚吗？要不要娘把刘师傅找过来，把苏家的账再给你算一遍？”二夫人气得都喘不过气来，“以辰，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娘省省心呀！你怎么……怎么连轻重都不分了？”
“馥甄在，她能把事办妥。”
苏以辰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二夫人的火气更大，“馥甄在？馥甄还没进门呢！你把什么事情都丢给她，你让工人们怎么看？这事要传出去，你让外头的人怎么说你？儿子，我告诉你，别说馥甄还没嫁给你，就算她真嫁给你了，你也不能把工厂里的事都交给她！你……”
二夫人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你也得防着她呀！将来，你才是一家之主！娘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盘生意给你争回来，你这……你真是太让娘失望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进点，什么时候能有点心眼！”
苏以辰不走了，也不说话，就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着。
二夫人不停地大口呼吸，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一些。有些打算，她原本不想那么早跟儿子说的，可见儿子这般不争气，她就忍不住。
她拉住儿子的手，将他拉回客厅，让他坐下。
“儿子，娘今天也不瞒你。娘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爹的情况……你心里也有数，他未必回得来了。”
说到这儿，二夫人别过头去抹了抹泪才又继续，“你爹要是回不来，第二批货咱们是铁定交不出去的，到时候要赔偿万老板的损失……咱们苏家真是败了。你听娘一句劝，尽早把账房那几本账给弄清楚，到时候，咱们能拿到多少算多少，咱们去美国投靠你舅舅去。”
苏以辰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除了“自私市侩”这四个字，他不知道还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此时的表情。
这就是他的母亲，苏家的二夫人吗？
除了家产，除了钱，在她心目中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他，或许也不过是她争夺苏家家产的一个工具吧！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愿意为父亲再生一个孩子。
苏以辰不自觉想起了今天早上在老太太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他摇着头，苦笑起来，“娘，那你也跟我说实话，我大哥失踪，二哥溺水惨死是，是不是都跟你有关系？”
二夫人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苏以辰等了一会儿，见母亲不语，他呵呵冷笑了笑，便起身要走。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二夫人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啪！”
苏以辰僵住了，二夫人的手僵在半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儿子，要知道，打从儿子出生至今，她可算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呀！
母子俩目光相触，二夫人连忙伸手过来，“以辰，娘，娘不是……”
“娘，你不必争了，我什么都不要！”
苏以辰并不给二夫人解释的机会，他打开了二夫人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以辰，你！”
“娘不是故意的！以辰，你站着！”
“以辰，所有人都怀疑娘，就你不可以！以辰……”
二夫人一直追出大门追到花园里去，可是，苏以辰走太快了，她根本追不上，远远得看苏以辰上车离开，她无可奈何。
“以辰……娘这可都是为了你呀！”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以辰……”
她哽咽不止，生怕被下人撞见，只能回屋。
苏以辰坐在车上，双手抱着脑袋，令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非常痛苦。
司机小陈将车子开离苏家很久之后，在路边停了下来。他关切地问，“三少爷，你没事吧？”
苏以辰没有抬头，也没回答。
“三少爷，咱们还去工厂吗？”小陈又问。
苏以辰还是没回答，小陈多少知道三少爷是和二夫人闹矛盾了，也不敢打扰。他把车开到偏僻的弄堂里，等着。
苏以辰一个人安静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分明有些泪光。
他说，“掉头，去圣母大教堂吧，不去工厂了。”
“可是，程大小姐那边……”小陈有些犹豫。
“她没关系。走吧，不管是谁问你，都不许说出去。”苏以辰低声交代。
苏以辰就这样去了圣母大教堂，没跟任何人交代行踪。
二夫人只当他去了工厂，怕他在气头上，不敢往工厂打电话，想着晚上再给馥甄打电话问问情况。
程馥甄并不知道苏以辰和二夫人闹僵了，一边和工人们在厂房里忙碌，一边等着苏以辰过来。
可是，太阳都下山了，苏以辰却还连个人影也没有。
收工之后，程馥甄往二房打了个电话，才被江妈告知苏以辰和二夫人吵架的事情。
“程大小姐，那会儿我在屋外，也不知道三少爷和二夫人怎么就吵起来了。二夫人也不说，哭了好久，刚刚才睡下。”江妈很无奈。
程馥甄着实意外，她一直都知道苏以辰对他母亲的一些做法并不认可，可是，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跟二夫人吵架呀。
到底是为什么事？
他没有来工厂又去哪了？
圣母大教堂吗？
程馥甄犹豫了一会儿，只说明苏以辰没来工厂，并没有告诉江妈太多。江妈一听这话就着急了，挂了电话去找二夫人。
程馥甄特意关了办公室的门，电话打去百乐门赌场，找程培坤。
“你再帮我走一趟圣母大教堂。”
“怎么，苏以辰还没回去？”
“他和二夫人吵架了，我只想确定人是否安全。”
“妹子，这小子不会是为了小芝跟二夫人吵架吧？你可得防着点！”
“二夫人不知道他在哪，你赶紧去办，我等你电话。”
程馥甄并没有等来程培坤的电话，而是等来了程培坤本人。
是夜九点多，程培坤亲自到苏家工厂见程馥甄。
他到办公室时，正撞见程馥甄和苏婉绾在讨论配方。别说苏婉绾了，就程馥甄都很意外这家伙会亲自过来。
“婉绾，我还有事，这配方你拿回去琢磨吧。记得明早六点，准时去检查原料缸，水池那边，我会亲自过去看。”程馥甄认真交代。
苏婉绾满腹的疑惑，也不敢多问，点了点头就走。
程培坤的视线一直追随，冲她嘿嘿笑，她看了程培坤一眼，急急又收回视线。出门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和程培坤打个招呼的。
确定苏婉绾离开之后，程馥甄亲自关上门，问说，“怎么回事？苏以辰人呢？”
程馥甄心下是不安的，她知道程培坤亲自过来，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苏以辰就在圣母大教堂，就在小芝屋里。我好不容易混进去，等了好久，都不见他出来。他今天晚上估计是不会回去了。”程培坤冷冷笑着，“妹子，咱们都低估了那小子，你等着吧，你要再不告发他，回头那个小芝保准能挺着肚子上苏家逼婚去。”
“没别的事？”程馥甄急急问。
“我见他不出来，我就回来了。孤男孤女共处一室，还能有啥别的事？”
程培坤也不害臊，颇为认真地反问，程馥甄的耳根子倒是红了起来。只是，她还是不相信苏以辰会是那样的人。他就算真的喜欢上小芝，也不会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呀！
她懒得跟程培坤这地痞流氓废话，只问，“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做什么？”
“听说这厂子如今都是你说了算的，我过来瞧瞧。”程培坤嘿嘿笑，“妹子，赌场那边也怪无聊的，要不，哥哥我过来帮衬你？”
程馥甄挑眉看去，嘿嘿一笑，随即就变脸，“你想都别想！”
“妹子，如今这厂里头不是二爷的人就是三爷的人，你要办事多不方便呀。这样，哥哥我的工钱就按普通工人的算，我也不多要！”程培坤十分认真。
程馥甄呵呵而笑，“我在这儿办事方便着呢！就算你倒贴我工钱，我也不稀罕！你要没事就趁早走！”
程培坤不依不饶地又求了几句，程馥甄还是铁石心肠，不答应。无奈之下，他便悻悻出去了。
程培坤虽然离开办公室，却没打算离开工厂，他今夜是借口苏以辰的事，过来工厂见见苏婉绾的。他正要往后院走去，却听有人在一旁墙角唤他。他回头看去，见躲在墙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婉绾。
程培坤大喜，见程馥甄在屋里，周遭又没别人，他连忙小跑过去。见状，苏婉绾红着脸，沿着墙壁一直往花圃里跑去。
一直跑到花圃尽头，苏婉绾才停下来，若不是借着月光，程培坤根本看不到苏婉绾。两人对面而站，都有些喘气，不经意间视线相触到一块。
苏婉绾急急避开，娇羞地低下头，程培坤却大胆地打量她，不得不说，在朦胧的月光下，这二小姐娇滴滴的，十分迷人。程培坤脑后里不自己又浮现出苏婉绾那天被侵犯的模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衣衫不整，冰肌雪肤……
程培坤本就有意来找人，可这个时候却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说，“二小姐，你……你是专程等我吗？”
苏婉绾早就羞红了脸，幸好天色太暗程培坤看不清楚她，她也看不清楚程培坤，要不，她估计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跑掉。
上一回那件事之后，大娘就相中了程培坤，想抓住程培坤当筹码来牵制馥甄姐，进而牵制二夫人。这些日子，大娘没少逼迫娘亲，而娘亲无奈之下只能来逼她。娘亲说了，她若能缠住程培坤，一来对大娘有个交代，二来当上程家的少奶奶，有馥甄姐撑着，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娘亲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自己去趟百乐门，约程培坤吃饭，谢他上一回的搭救。
可是，这件事她一拖就是一个多月。她对程培坤是感激的，心下多少也想见见，只是，想着大娘和娘亲的嘱咐，她就不敢，也不愿意。
昨晚上回家，娘亲哭了一宿，也劝了她一宿。她百般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娘亲在月底之前去见程培坤一面。却没想到，今天晚上竟在工厂里撞见了他。
见苏婉绾不出声，程培坤又笑呵呵问，“二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