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付了程培坤一百大洋，莫技师就成日诚惶诚恐的，越想越后悔。他既心疼那一百大洋，更害怕程培坤不守信用拿了钱，还会三天两头来要钱。
莫技师其实并不怎么忌惮，在大夫人眼里，苏婉绾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自然不会太介意。他提防着的是老太太呀。万一程培坤把事情捅出来了，那老太太头一个饶不了他。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的，总觉得还是要去找大夫人自首，否则，到时候连大夫人都保不了他。
见程馥甄和苏婉绾离开了，莫技师便拦截了进城去的马车，也进城去。
程馥甄和苏婉绾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多的，虽然是春节，天还是黑得早。
两人走在草坪上，在大房门口驻足。
程馥甄低声交代，“明儿要早些过去，得把纱布和米糠都准备好。接下来这道工序可是最关键的了。”
苏婉绾认真点了点头，“程大小姐，那我还在这儿等你。”
打从程馥甄每日去工厂之后，苏婉绾每天早上都会在门口等程馥甄，同她一道坐车过去，这不知不觉的都半个多月了。
程馥甄点了点头，都要走，却又问了一句，“莫技师人怎么样？这几日都没瞧他到厂房里去找你了？”
苏婉绾差一点点就把实情相告了，可却还是忍住。虽然她多少都知道些程馥甄和大房的矛盾，可是，她并不觉得程馥甄是个公报私仇的人。她只是不能出卖程培坤，程培坤好歹还是收了莫技师一百大洋去还了赌债。
“可能，他忙吧？”苏婉绾如是回答。
苏婉绾看不透程馥甄，程馥甄这阵子相处下来，倒是把苏婉绾看透。她很清楚莫技师是大夫人的心腹，也很清楚苏婉绾和莫技师这桩婚事，是大夫人给老太太吹了耳边风，撮合的。
告别了苏婉绾，程馥甄独自一人往老太太屋里去。她暗暗琢磨起了那个内鬼，大夫人至今都那么沉得住气，没折腾出什么大名堂来，会不会她和苏彧都猜错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内鬼了，大夫人就是内鬼？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太太身旁哪一位是大夫人的心腹呢？
李妈是苏彧的人，直接可以排除。剩下的是干细活儿的双姐、小蓉还有干粗活的六子呢？又或者是火房那个胖厨子王十三？
程馥甄思来想去的，总觉得双姐的嫌疑是最大的。
即便大夫人没有被冤枉就是内鬼，那双姐也极有可能是大夫人的心腹，瞒过喜儿从她房间里偷出白玉脂粉奁的极有可能就是双姐。
如果大夫人真是被冤枉，内鬼还另有其人，那双姐也是嫌疑最大的，双姐背后应该还有一位正主！
程馥甄这阵子白天忙工厂里的事情，晚上回来若没重要的事便都关在房间里，琢磨欢蝶粉的配方和样品。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琢磨内鬼的事情，若不是刚刚跟苏婉绾聊了几句，想起了大夫人，她也不会想那么多。
虽然之前她已经同李妈交代过，好好盯着几个嫌疑人。如今想来，还得跟李妈交代一句，重点盯着双姐。
“小心！”
突然雪初在背后打断了程馥甄的思绪，程馥甄戛然止步，回头看去，“怎么了？”
雪初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她脚下。程馥甄一看，这才发现前面的是台阶，她已经到大门口了。
程馥甄尴尬笑了笑，雪初又白了她一眼，便往一旁的小门去找李妈吃饭了。回到苏家，她就不必一直跟着程馥甄了。
打从春节之后，雪初虽然脾气依旧，可分明待程馥甄比之前好很多。今日这事，若换做是之前，她铁定不会提醒的。
“小样儿变乖了！”程馥甄笑着，大步进屋去。
很快，她就看到苏彧和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老太太的眼眶红红的，估计又在询问二爷的消息了。
苏彧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只是，她很少撞见。要么是她回来了，苏彧早就走了，要么就是她都上楼回房了，苏彧才过来。
程馥甄走了过去，同苏彧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在老太太身旁坐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怎么了？是不是二爷出事了？”
“没事，我想起老爷子了！”
老太太和二夫人一样，并不告诉程馥甄真相。她拍了拍程馥甄的手，说，“吃饭吧，就等你了。”
程馥甄住进来之后，经常陪老太太吃饭，尤其是晚饭。她去工厂上班之后同老太太说过，不必等她的，可老太太却偏要等。
程馥甄帮老太太拿来拐杖，搀扶她站起来。她原以为苏彧要走了，可苏彧竟跟她们一道去了餐厅。
这家伙也还没吃饭？刚刚他是跟老太太在等她回来？
李妈端来了热汤，笑着说，“听说三爷要留下吃饭，特意顿了莲子猪肚。”
老太太的情绪比刚刚好多了，笑着对程馥甄说，“三爷自小到大就爱喝这汤，分灶吃饭之后，他还让厨子过来跟李妈偷师。”
程馥甄赔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老太太一定还不知道她的小儿子已经把厨子赶走好几年了吧？
老太太居主位，程馥甄和苏彧坐在左右两边，面对面。程馥甄抬眼偷偷瞄了苏彧一眼，只见他径自低头喝汤，并不理会李妈说什么。
说起小时候的事，李妈也开心，又说，“三爷还喜欢我做的八宝鸡，小笼包、煎馒头、葱油面、五香豆还有……”
李妈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苏彧投去了一个不满的目光。
程馥甄见苏彧冷冰冰阴沉沉的表情，非但不怕，反倒觉得好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如果不是听李妈说了那么多菜，她还一直以为苏彧是对吃没什么喜好的人，随便一碗鸡蛋面就可以满足的。她忍不住想起馥梦对秦楚楚开的玩笑，如今看来，秦楚楚要嫁过来，还真得陪嫁个厨子，否则很难满足苏彧的胃口。思及此，程馥甄不自觉抬眼朝苏彧看去，竟有点不不知名的伤感。
李妈是不敢说话了，老太太却听得开心，又念出了好几道菜名来，全是苏彧爱吃的。苏彧哪敢跟老太太使脸色，他也不说话就是陪笑着，嘴角那弧度特别僵硬。
程馥甄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记下了苏彧喜欢的菜名。
见老太太都开腔了，李妈便趁机说，“三爷，不如以后您晚饭都过来这边吃吧，多陪陪老太太。”
老太太哪知道苏彧受了重伤，元气大伤？她只当李妈是随口说说的，毕竟，过去几年里，她可没少让彧儿过来跟她和老爷子一道吃饭。
彧儿是小儿子，还未成婚，跟着爹娘吃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只可惜，这孩子就是不过来。
老太太感慨道，“老三，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过来陪我这把老骨头了，就盼着你能尽早带个姑娘回家来，给我瞧瞧？我可是半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等不了了！”
苏彧没回答，给老太太夹了菜，低声说，“娘，吃菜。”
老太太知他脾气，就怕再多啰嗦一句，这孩子就连饭都不吃逃走。因而，她也没再开口。
李妈撇了撇嘴，十分失落。难得三爷留下来吃饭，她还想借这机会，设法留下三爷呢！三爷出院至今都半个多月了，那脸色一直都不好，一日三餐别说滋补了，极有可能都没按时吃！
再这么下去，身子骨如何撑得住呀？
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谁知的，程馥甄却突然出声。她打趣地说，“三爷，您瞧瞧今儿这饭菜多丰盛，您要是每天都过来，馥甄就天天都有口福了！”
这话若放在平时说，老太太必定要不高兴。因为，这话说的好像三爷不来，老太太这儿的伙食就很不好一样。
可这话放在今日这饭桌上说，老太太心里头就乐了，她知道程馥甄是故意这么说想劝说苏彧的。
李妈一听这话也乐了，连忙故意说，“程大小姐，瞧您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当老身私扣了多少菜金，委屈了你！要是不明白的，保准以为老太太不待见你了！我也就是见三爷留下陪老太太吃饭，我高兴就多做了几道菜！”
程馥甄反问道，“那三爷天天来，您天天都高兴，那就不是我一个人有口福了，老太太也有口福不是？”
程馥甄绝对是故意的，李妈明知道她是开玩笑也都着急了，连忙澄清，“给老太太和您做饭，我也高兴也高兴。”
老太太被程馥甄的“故意”逗乐了，呵呵笑起来，“行了，别耍嘴皮子了，都高兴都高兴！”
程馥甄有一些犹豫，却还是很快就正面看向苏彧，说道，“三爷，你就过来吃晚饭吧！”
苏彧看了她一眼竟然点了头，他对老太太说，“娘，以后我都过来便是。”
“当真！”
老太太又意外又惊喜，要知道她不让程馥甄和李妈耍嘴皮子正因为还担心着这小儿子会反感呢，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点头了！
李妈也是意外，老太太劝了三爷多少回她最清楚了，之前老爷子在的时候，有一回老太太逼太紧了，三爷还发了脾气的。
程馥甄并不知晓之前的事情，只当玩笑开成这样苏彧也不好再推辞，她想，这家伙晚上过来吃饭，至少李妈就照顾得上了。
老太太原本眼底的阴霾少了不少，这么多天总算是真正开心地笑了。原本就喝一碗汤的，今晚都多喝了半碗。
见老太太高兴饭后李妈连忙送来水果，希望三爷能多坐一会儿。
这时候，老太太想起了苏以辰来，急急问说，“以辰呢？这么晚了不会是不过来了吧？他昨儿个也没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