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求苏彧的并非什么大事，至少对于苏彧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她认真说道，“三爷，我就想请你同秦少爷说说情，让他放过馥梦。”
她想了一下，怕苏彧不完全明白，便又补充了一句，“馥梦还小，不懂事，可能会分不清什么是认真的，什么是开玩笑。秦少爷应该分得清楚，有些玩笑并不适合随便开。”
这件事，程馥甄之前就跟苏彧提过一次了，只是不像现在这么认真。
苏彧也知道秦齐喜欢逗程馥梦玩，但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见程馥甄如此严肃，他颇为意外，问到，“秦齐做了什么？”
程馥甄反问道，“做什么倒是没有，只是这种事，等到真做了什么就迟了，不是吗？”
“秦齐要真做了什么的，那便是较真了。能嫁入秦家，是你妹妹的福分。”
苏彧刚说完，程馥甄就激动了，“三爷！秦齐的婚事自己做的了主吗？秦家家大业大，我们程家攀不上，也不想攀！秦大少爷耍完了人，拍拍屁股走人，那馥梦怎么办？这辈子都毁了！”
谁知，苏彧波澜不惊，反问道，“按你这话说来，你也不想嫁入苏家？”
苏彧那么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程馥甄的担忧，他分明是故意把话题扯到程馥甄身上的。
程馥甄有些意外，她安静了片刻后，撩了撩刘海，抬眼认真看向苏彧。
她说，“三爷，我想不想嫁入苏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程馥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和苏彧正凝视着彼此，两人之间安静地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突然，程馥甄笑了，轻轻而笑，透着些许自嘲。
她继续说，“重要的是你们愿不愿意兑现当年的婚契，娶我过门。三爷，今日这儿也没有别人，我不妨直说了。当年我爹娘帮我和以辰订婚，我真的不知道。我爹娘已故，都走得突然，没留下太多话，也从没提过我和苏家的婚事。不过，苏家既说订过婚了，那我相信就一定是订过的。否则……呵呵，苏家和秦家一样，都是我程家攀不起的，也从来没想过要高攀……或许，这辈子也都遇不上……”
程馥甄说得很慢，苏彧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一直看着她。
程馥甄明明一直都浅浅笑着，可苏彧听着，看着，眉头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他的视线定格在她那双清亮好看的眼睛上，看到她眼中无奈的自嘲之余，也看到她眼中些许哀伤。就如同他曾经在她眼中看见过的那份似有若无的怨，就那么一点点，若不认真看都发现不了。
可是，他偏偏又看到了。
上一回，她在怨什么？
这一回，她又在哀伤什么？
如果……
如果没有那份婚契，她会心甘情愿嫁给哪个男人呢？
刘海垂落了几缕，程馥甄轻轻撩开，又问，“三爷，我说的没错吧？”
这时候，苏彧才缓过神来，也才发现自己刚刚走了神，并没听程馥甄后头说了什么。
他没回答程馥甄，岔开了话题，淡淡道，“好了。秦齐是个知分寸的人，回头我见着他会劝他几句。”
程馥甄解释了一堆，都是掩饰心虚而已，她蛮害怕苏彧会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毕竟，她心中有鬼呀！她知道苏彧伪造婚契的秘密呀！
“那馥甄就先谢过三爷了。”程馥甄认真说。
苏彧喝完杯中的咖啡，低着头接连打了两个哈欠，似乎很疲惫。
程馥甄暗自好奇，这家伙都喝了两杯咖啡还不能醒神，他在秦家昨晚上做什么事了呀？
苏彧确实疲，很快又打了第三个呵欠。
程馥甄纠结了好久，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问说，“三爷昨夜没休息好吗？”
苏彧就“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程馥甄更加好奇了，这家伙昨晚上到底在秦家做了什么呀？几点睡的呀？是给秦齐缠的，还是……秦楚楚？
她又试探，“昨晚上二爷他们都过子时了才回去，三爷比他们还晚吧。”
苏彧依旧只是“嗯”了一声，这明明是骗人兼敷衍嘛！
程馥甄还想问，苏彧却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他起身走到一旁去穿外套，程馥甄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这是怎么了呀？他的事，她何来资格过问？她竟从昨天晚上念念不忘到今天！
苏彧穿好外套转身过来，程馥甄缓过神来，急急起身，却不小心把桌边的山茶花扫落在地上。
“哎呦！”
她连忙蹲下去捡，只见开得最盛的那几朵全散了，花瓣落了一地。
她心疼极了，将掉落的花瓣全都捡起来。
苏彧走近，说，“不必捡了，服务生会打扫。”
程馥甄却道，“三爷，山茶花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花瓣用处大着呢。”
苏彧站了一会儿，便蹲下来帮她。
“你买这花是回去做脂粉用的？”
“嗯，山茶有去斑润肤的作用。这个时候北方已经看不到了，南方倒是花季。不过，今年遇着酷寒，南方的花季也短，估计再多几天，就看不着了。这些花花了我不少钱，一瓣都不能落下。刚刚同花店的老板聊了几句，听说今年的价格特别高，我估计工厂要囤原料，得再往南走。”
说起跟脂粉有关的事，程馥甄的话总能侃侃而谈，苏彧一边帮忙，一边听着，待把花瓣都捡到桌上了，他才说了句，“原来这花你是买来用的，我当你喜欢这种花。”
“是用的，也是喜欢的。这种花好养活，不娇贵，而且香味不浓，你要不凑近了认真闻，根本闻不到它的香气。我最喜欢白色的，可惜卖完了。我家院子里种了一片，不过……这么久没回去了，估计都枯死了吧。”
苏彧安静地听着，一直没说话。
直到程馥甄取出手帕来包那些花瓣，苏彧才开口，“不用那块鸳鸯帕了？”
这话一出，程馥甄的手就僵了。
苏彧说的鸳鸯帕就是她之前用的那块白绢手帕，上一回救馥梦的时候，他受伤流血，她把手帕借给他用过的。他想洗干净了再还她，她便以鸳鸯帕不适合留他那儿为借口，给要了回来。
这块手帕里可藏着她最重要的秘密，最重要的东西呀！
程馥甄真的非常意外，万万没想到都半年了，这个家伙还记得她的手帕。
他不会怀疑什么了吧？
思及此，程馥甄连忙解释，“藏着呢，以后再用。给以辰的也还没时间绣出来。”
苏彧也没再说什么，待程馥甄收拾好东西，便同她一道走出包厢。
此时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的客人明显比之前多了一倍，大部分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程馥甄和苏彧也到楼下大堂里，就明显感觉到不少女士都朝他们看过来，她们更多的是在看苏彧。苏彧穿着西服，外披一件地质高档的呢子大衣，年轻尊贵，高大英俊，走起路来优雅却不失气场，别说在马路上，就是走在这么高档的咖啡厅里，一样非常惹人注目。
程馥甄都下意识同他拉开距离，走在他后头，同雪初走在一块。她心下暗笑，她若同他走在一道，想必会被当做他的婢女吧？
苏彧到了门口，见程馥甄还未跟上，他也没催，就在门口等着。还没站一会儿，侯在一旁许久的卖花姑娘连忙走过来，递上一束红玫瑰，笑着说，“先生，买一束花送给女朋友吧。您看这花开得多好看。”
苏彧摇了摇头，没多理睬。
那小姑娘缠着不放，又说，“先生，一束花就一大洋，不贵的。您买一束吧。”
这时候，程馥甄抱着山茶花走了出来。见苏彧在等她，她连忙快步走近。
“我让胡云飞送你回去，他快过来了，稍等。”苏彧低声说。
“三爷不回去？”程馥甄狐疑地问。
苏彧“嗯”了一声，没下文了。
程馥甄也没再多问，两人并肩站着，雪初就站在他们背后。
卖花的姑娘一直在打量程馥甄，一开始还真把程馥甄当做苏彧的婢女了，可是看到程馥甄同苏彧站在一块，又看到雪初站后面，她便明白了。
“先生，原来您女朋友喜欢山茶花呀！您看她那花都掉了，我这儿也有山茶，您再买一束送给她吧。我这是白色的，可好看了！”
姑娘一边说，一边从竹篮里抽出一束白山茶来，直接递到程馥甄面前去。
程馥甄愣了，下意识抬头朝苏彧看去，而苏彧也正好朝她看来。程馥甄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她正要解释，雪初却站了出来，不悦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像我家爷的女朋友吗？什么眼色？还不走？”
程馥甄沉默了。
“雪初。”
苏彧叫住，雪初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眸冷冽，她努了努嘴只能退到一旁去。
苏彧淡淡问，“所有白山茶我都要了，多少钱？”
卖花的姑娘虽弄不明白这对男女的关系，但是，她也不管那么多，连忙把白山茶全拿出来递给苏彧，“十个大洋，谢谢先生！”
“这么贵！三爷不必破费！”程馥甄急了，一边劝苏彧，一边同卖花姑娘解释，“我真不是他女朋友，你看错了。这花我们不要了，你卖给别人去吧。”
苏彧早递上了钱。卖花姑娘没理睬程馥甄，收了钱就把花全交给苏彧，她笑着说，”先生真大方，以后谁当你女朋友谁有福气。”
显然，卖花姑娘已经相信程馥甄并非苏彧的女朋友了。
可是，苏彧还是没说话，直接把一大束花递给程馥甄。
程馥甄眉头紧锁盯着他看，迟迟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