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下得大了，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赵瑾澜乌黑的秀发上、衣服上，而后那些雪花慢慢融化成一滴滴细小的水珠渗进发丝里或是衣服的缝隙里，随后便再也看不分明了。
“不如我们找个亭子坐坐吧。”牧云歌担心赵瑾澜沾染了湿气之后会着凉，所以不由建议道。
然赵瑾澜却仍是低着头，好似没听见一样，依旧顾自朝前走着。
从刚才见过左春秋之后，身旁人似乎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了。
“瑾澜。”牧云歌轻轻皱起眉头又唤了一声。
“啊？”赵瑾澜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才在想些事情，不小心入迷了。”
“云歌，你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她忙问。
“我是想说，雪下得有些大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吧，下次再出来好好赏梅。”牧云歌的语调还是一派的温和，听起来好像丝毫没有介意她刚才的走神。
赵瑾澜原本也没了游玩的心思，此刻听牧云歌这么一说，便顺势应道：“那好吧，下次我们再约。”
“嗯。”牧云歌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二人并肩沉默着地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陶俊生得了牧云歌的吩咐，先送着赵瑾澜回了丞相府之后才赶着马转道回到了牧云歌的住处。
“公子，你今天是不是跟四小姐闹什么不愉快了？”直到回了府之后，陶俊生这才有机会将心里憋了一路的疑惑问出口。
牧云歌扫了陶俊生一眼，面色却不似以往那样和煦，“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问，而且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地玩这种把戏了。”
牧云歌的语气是少见的冷硬。
陶俊生很少见自家主子开口训人，此时严肃起来的牧云歌看起来竟也有些骇人，“是。”他连忙应了一声，低着头灰溜溜地下去了。
牧云歌独自进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就连下人过来叫他用晚膳，也被他给打发走了。
‘咚咚咚’，没过一会，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方才不是说了不要过来打扰我吗？”牧云歌的语气难得地有些不耐烦。
“是我。”门外孟太祥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牧云歌闻声，连忙就站起了身来——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孟太医是他的恩人，他就是对谁不敬，也不能对孟太医不敬。
快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牧云歌带着歉意道：“师父莫怪，我以为又是那些下人。”
“无妨，跟我还说这些做什么。”孟太祥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等牧云歌开口便兀自走进了屋。
师徒二人相对坐下，孟太祥看出牧云歌今日情绪似乎不是太高。他也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慢悠悠地喝下半杯茶后，这才开口道：“公子要切记保重身体，要知道公子的身体不止是公子一个人的。”
肯定是陶俊生那小滑头到孟太医那里告了他的状了。
牧云歌低着头，顺从地道：“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今日心里着实烦闷，所以才没什么胃口。”
孟太祥似乎早就知道牧云歌会如此回答似的，待牧云歌话音一落，他便接口道：“公子可是为情？”
一语中的。
牧云歌张了张嘴，本想要反驳，可是看着孟太祥那睿智的目光，他到底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日我才发现我对四小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只是四小姐才华横溢，医术高超，身边的人又都是各种人中龙凤，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大夫，连分担她问题的资格都没有……”
牧云歌握紧了拳头，眼中有不甘而又无奈的情绪闪烁。
——现在的赵瑾澜就像是洗尽铅华的一颗明珠，不论走到哪里都散发出耀眼又夺目的光辉，而他却像是一只在黑暗中躲躲藏藏的孤狼，稍一露面就会被万人围攻。
他无法站立在阳光之下，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
像他这种人，注定不能动情。
孟太祥想起赵瑾澜也不由点了点头，赞道：“那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
“呵……”牧云歌又是一声苦笑。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却只觉得往日清香四溢的茶水今日也泛起了淡淡的涩，那股涩顺着喉管滑入胸腔，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久久不散。
孟太祥看见牧云歌这般颓废，不由就皱起了眉头，“公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绝不比任何人差，你骨子里流淌的旁人无法比拟的高贵血统，只要时机成熟，你必将成为万万人之上的领主，成为这片土地的王！若是你如此自甘堕落，那些小心翼翼生活在黑暗里的弟兄们如何放心把命交到这样的主子手里？”
平地一声惊雷。孟太祥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倏地驱散了他脑中的浑浑噩噩。
“可是，我们真的有机会吗？”他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还有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
“当然有机会！”孟太祥的话语声坚定而有力量，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牧云歌的肩膀，沉声道：“十八年前，我既然能将公子从皇宫带出来，那就注定公子有朝一日要血洗那归元宫！”
血洗归元宫！牧云歌在心中喃喃自语，眼神却还是有些飘忽不定。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所有色彩和污秽都被一片纯白所覆盖，低头望去，整个赋阳城看起来是那样纯洁而又美好。
赵瑾澜裹得厚厚的，穿了一层又一层，但因身材瘦弱，所以看起来却也并不臃肿。
“好冷呐！”她一边叫嚷着，一边就拿起手中的汤婆子往自己冰冷的脸上靠了靠。
左春秋扭头看了赵瑾澜一眼，只见赵瑾澜鼻头通红，可爱得就像是一只兔子，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捏，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冷就进去吧，何必要站在这吹风。”左春秋负手而立，一身白衣飘飘，自有一番冷傲的气度在身。
“不，我还要再看一会。”赵瑾澜前世从小就生活在南方，一辈子都没见过雪的她，忽然间见到这么大的雪，整颗心都兴奋得要飞扬起来了。若不是实在怕冷，她早就去雪地上打滚玩乐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干巴巴地站在高楼上过过眼瘾。
左春秋看着身旁那张倔强的小脸的，不由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
“禀七千岁，县主，城中又发生命案了！”侍卫一上来连礼都顾不上行便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