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坊里的洗衣宫女属于末等宫女，每日都做着繁重的活计，明明是二八韶华的少女，双手却枯老得如树藤一般不堪入目，惹人心疼。
“长云姑姑说，你曾经看到过会草和长水私下往来的画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看到的？”赵瑾澜将目光从眼前少女的手上挪开，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小翠似乎有些紧张，双手搅动着衣摆，眼神惊惧的四下飘忽着，“奴婢也只是隔得远远地看了一眼，其实也不大清楚……”
“没关系，你就将你看到的事情如实说给我们听就是了。”赵瑾澜见状，不由放柔了语气。
见赵瑾澜轻声细语的模样，小翠紧绷的双肩终于松垮了下来，“那日奴婢在院子里洗衣服，长水姐姐是先进去屋里取衣服的，后来会草姐姐也来了，二人在屋里碰面，然后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当时奴婢只是从半开的屋门里看到了这一幕罢了，其他的，奴婢就再不清楚了……”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幕就说会草与长水私下来往密切，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赵瑾澜皱了皱眉，想了想后，接着问道：“当时她们说话的神情你还记得吗？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别人发现的那种，还是光明正大地说话？”
“好像……”小翠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才答道：“好像会草姐姐和长水姐姐交谈得并不大愉快吧，因为奴婢记得长水姐姐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大好看，而且路过奴婢身边的时候，好像还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主子受宠吗？得意什么！’这样的话。”
“你确定你跟长水私底下就见过那一次吗？”赵瑾澜坐在会草的面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眼前人已经是面色惨白、浑身是伤了。
“奴婢确定。”会草半伏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答道：“奴婢和长水并不相熟，平日就算见到，也大多都是跟在娘娘身边的时候。那一次在浣衣坊碰见的时候，长水正在翻看贵妃娘娘裁制的新衣，所以奴婢就嘲讽了她两句，她当时还特别不服气地跟奴婢争了两句嘴，再之后，奴婢就没有单独碰到过长水了……请四小姐一定要查清真相，还奴婢一个清白啊！”
眼前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她在皇上面前陷害她欲行刺宛贵妃，差点被处决的事情。
“清不清白不是你自己说的算，是证据。”赵瑾澜漠然地扫了会草一眼，接着道：“我特地去内侍省那里查了你的名簿，上面记载你与长水确实是同乡，既是同乡，为何你却说你与长水并不相熟？”
“这事奴婢当真是冤枉啊！”会草见赵瑾澜板着一张脸，心里蓦然有些发憷，她避开了赵瑾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若不是皇后娘娘今日说起，奴婢都不知道奴婢与那长水是同乡！奴婢从小就在宛府长大，是宛府的家养丫环，后来贵妃娘娘入宫，奴婢也跟着一起进宫，而长水是后来才进宫服侍皇后娘娘的，若非同在后宫，奴婢甚至都不知道有长水这个人！试问这样的关系，奴婢怎会与长水有所勾结！”
‘咝’说到激动处，会草动了动身子，却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瑾澜听完会草的话后，不由转头与左春秋对视了一眼，虽然二人都未曾开口明说，但在这无言的沉默中，他们却都知道彼此定是想到一处了。
想了想，见没什么可问的了，赵瑾澜便站了身来，“我会去查证你今日对我所说的这些话，若是话中有半分虚假，就是贵妃娘娘也保不住你。”
说完，没等会草再开口，赵瑾澜就和左春秋并肩走了出去。
晚风习习，吹散了空中弥漫的炎热气息。
因慎刑司附近一向少有宫人走动，是以，宽阔的大道上只有赵瑾澜和左春秋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你若是不想查下去了，皇兄那边我来处理。”左春秋的温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赵瑾澜不由抬头朝左春秋望去，虽然只是刚开始查证，但皇后的意图却已经很明显，不论她最后查到谁头上，对她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谷雨还等着我去救呢……”还有太后。赵瑾澜摸了摸她怀中的玉镯，就算她不想淌这趟浑水，可是她也想帮太后找出背后下毒的那人是谁，这样太后才能有所防备。
“小姐，是查案不顺利吗？奴婢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的？”回到解语阁后，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绮天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赵瑾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趴到桌上，她还是想要接着查下去，大不了到时候见状不对再抽身，反正左春秋总归是有办法保她的。
这样想着，赵瑾澜的心里这才好受了许多。
“四小姐在吗？”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赵瑾澜不由扭头朝门口的长云望去，“长云姑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看了看屋外的夜色，心底隐隐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身体有些不舒服，想找四小姐过去看看。”长云笑着道，神情间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焦急。
赵瑾澜见此，心底已经有了底。
她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好，姑姑且带路吧。”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她就算是避开了今天，也避不开明天。
踏着夜色，赵瑾澜跟着长云匆匆而行，很快便到了朝华宫。
“来了。”皇后已经梳洗，面容素净，懒懒地斜卧在软塌之上，长长的黑发随意散落，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两分威严，越发显得亲和柔婉。
“见过皇后娘娘。”赵瑾澜低头行礼，心情却是格外复杂。
“今日忙活了一天，可有什么收获？”果不其然，皇后一开口便是打听案子的事情。
“回娘娘……”赵瑾澜想了想才回道：“暂时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答案，皇后的脸上并无吃惊的神情，“才第一天，没有找到线索也是正常的，不过……”皇后顿了顿，语调忽然就冷了下来，“本宫觉得这两件案子其实已经很是明了了，只不过就差一点证据罢了。慎刑司的那帮人最擅长这些，你叫他们使些手段，让会草说出到底将毒药藏在哪了，这案子也就能够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