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想问，之前父皇下令让儿臣迎娶赵家四小姐一事还做不做数？”左凌云的话有如六月寒霜一般，刚一出口，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冷得凝固了。
皇帝出尔反尔将赵瑾淳纳入后宫一事原本就已经落得万人诟病，现如今此事的风波好不容易才过去，左凌云却在此时提起那段不光彩的往事，这无疑是踩到了皇帝的尾巴。
众人不由屏息凝神地朝着皇帝望去，果然见皇帝脸上的和煦已经不见，随之而来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之态。
“朕说过，当时宿醉，脑子尚不清醒，所以才写下了那封旨意，如今事情已经揭过，皇儿又何须再问？”皇帝冷冷地看着左凌云，握住酒杯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很显然是在有意地克制些什么。
宛贵妃跟随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帝表现虽然还算是平静，但心底恐怕已经动了真怒了。她忙对左凌云打着眼色，示意左凌云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左凌云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依旧神色坚定地道：“父皇您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淳妃虽然已经入宫，但赵四小姐尚无婚……”
“大胆！”左凌云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就猛地拍了拍桌子，打断了左凌云的话头，“朕说话一言九鼎？那朕方才已经说了，那只不过是酒醉后的一场失误，那你为何还要一再坚持？难道你还没继位，朕说的话就已经不作数了吗！”
皇帝显然已经是怒极，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左凌云，半边脸颊的肌肉因为过于紧绷轻轻地颤动着。
赵瑾淳入宫这么久，她见到的皇帝一向都是和颜悦色地，她从来都未曾见皇帝露出这样可怕的一面过，担心再说下去，左凌云恐怕会受到惩罚，她忙壮着胆子安抚道：“皇上息怒，七殿下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啊是啊，凌儿年纪尚轻，说话难免不够周全，皇上不要同凌儿一般见识。”宛贵妃见赵瑾淳开口，亦是连忙替左凌云求情，“凌儿，你看看你，还不快向你父皇认错！”宛贵妃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严厉的意味，很显然是怕左凌云继续惹恼皇帝，会惹祸上身。
看着皇帝不豫的神色和众人焦急的神情，左凌云知道他也许是真的触怒皇帝了。他犹豫了一下，正要低下头服软，可这时皇帝却忽然站起了身来：“你们一个个都给朕闭嘴！”
皇帝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着重停在了赵瑾淳的身上，“哼，宛贵妃着急求情是担心自己的儿子，那淳妃你呢？你如此焦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原本爱慕的其实就是朕的儿子，你担心朕会伤害他，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地开口为他说好话？”
皇帝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阴鸷，他伸出手用力地捏住赵瑾淳的小脸，那狰狞的模样像是想要就此将赵瑾淳这枝美丽桃花给折断。
连如今备受宠爱的赵瑾淳都受到了牵连，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张口去淌这趟浑水。
终究是因为他才受到了父皇的迁怒……左春秋见赵瑾淳泪眼朦胧，满脸惊惧的模样，正要开口为赵瑾淳辩解一番，可这时却似乎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头望去，只见会草不知何时居然绕到了他的身后，而方才拉他袖子的人，正是站在他身后的会草。
他不由转头朝宛贵妃望去，只见宛贵妃神色凝重地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皇……皇上……妾身只是……只是担心皇上……气坏了……身子……”强烈的求生欲望让赵瑾淳费力地说出了一番违心的话。
皇帝定定地盯着赵瑾淳良久，眼中跳动的怒火才渐渐熄灭了下去。
“摆驾回宫。”他猛地松开手，漠然地转过身去，走出两步后，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道：“七皇子左凌云不知礼数，以下犯上，特命其在家中反思三月，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不过是一句话就换来了这么重的责罚，就连赵瑾澜这株新放的花苞也没将皇帝抚化，看来常言伴君如伴虎，果然所言非虚……
赵瑾澜拍了拍心口，暗自庆幸幸好她并不是服侍在皇帝身边的人，不然她这小心脏可经不起几回惊吓。
一场宴席就此不欢而散，赵瑾澜和左春秋一起出宫，忽又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瑾澜。”
声音温柔，又似带着一丝犹豫。
赵瑾澜只一听就知道是谁，隔得这么近，她不好装作没听见，于是只好停下步子回过头去，“不知七殿下找我何事？”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左凌云一边说着，一边就转头看了赵瑾澜身旁的左春秋一眼。
左春秋会意，神色淡然地对赵瑾澜道：“我在宫门口等你。”说罢，便先转身离开了。
“七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待左春秋走远后，赵瑾澜这才不冷不热地道。
赵瑾澜冷淡的态度像是重重地在左凌云心口砸了一下，他恍惚想起当年赵瑾澜还是丑女模样的时候，含羞怯怯地躲在门后偷偷看他，但那时他同所有人一样，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厌恶！他不止一次向母妃埋怨过为何一定要娶这无德无才，又丑得让人无法下咽的女子为妻。
所以当他终于摆脱赵瑾澜的那一刻，他心中总算是感到了解脱的快感……可如今时过境迁，眼前女子已经出落得明若幽兰，但她眼中却再也没有他了。
左凌云心中的苦涩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散开，但他仍旧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道：“今日我跟父皇说的事，你怎么想。”
“我？”赵瑾澜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感到好笑，“不知当初七殿下对我百般厌弃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虽然明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可左凌云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失落，“我为我当初所做下的事情向你赔罪，瑾澜，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左凌云眼也不眨地盯着赵瑾澜，紧张地期待着她的回应。
但赵瑾澜心中却只感到好笑，“七殿下觉得，破镜还能重圆吗？留下了伤口的心还能恢复如初吗？我还会再次对七殿下倾心吗？”
不会，不会，不会。
她不会。
一个个否定的答案像刀子一般狠狠地扎进左凌云的心里，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只呆呆地看着赵瑾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终究是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