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无月，整个天空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
赵瑾澜蓦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为避免沈以北怀疑，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后，这才推门进了宅子。
这间宅子并不大，不过是两房两厅的宅子，两间厢房住人，一间正厅会客，偏厅用膳，而两间厢房一左一右，隔得并不远。
整间宅子里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沈以北的房间里散发出明亮的暖色光晕。赵瑾澜想移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可那一抹暖色却像是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一般，吸扯着她步步向前。
她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下后，这才缓步走到沈以北的房前停了下来。
先前离得远了，还听不太分明，直到此时离得近了之后，赵瑾澜这才听见屋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水声。
难道沈以北这会正在洗澡？沈以北人长得那样好看，不知道身材如何……不，不对，一般小说女主角遇到这样的场面不是都应该面红耳赤，害羞地走开吗？那她脑中现在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赵瑾澜忙甩了甩头，撇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正要离开之际，院中忽然有个小小的黑影极快的窜了过去，顺带打翻了院中摆放的那盆不知道是第几任主人留下的，已经快枯死的花。
‘嘭’的一声，并不太明显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赵瑾澜的呼吸跟着一窒，屋里果然很快传出了沈以北冷冷的声音：“谁？”
赵瑾澜暗道不妙，正要找地方藏身，这时她面前紧闭的门扉却忽然被人一把给拉开了。
“你在这做什么？”沈以北见是赵瑾澜，脸上弥漫的紧张神色悄然间就消散了下去。
“我……”赵瑾澜乌黑的眼珠四下乱转着，原本她是想找个借口将眼前的尴尬局面搪塞过去，可目光却在无意中落到了沈以北的身上。
因为出来的匆忙，沈以北不过是穿了条中裤，外加一件薄薄的外衣，且外衣还没来得及系上，于是沈以北的上身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被赵瑾澜看光了。
确实如她所想一般，沈以北虽然看起来瘦弱了些，但身材却并不差，只是那副能迷倒一众少女的好身材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且看疤痕的愈合程度，这些疤痕少说也有数年之久了。
那岂不是证明这些疤痕是沈以北小时候就有的？
赵瑾澜脸上写满了疑惑，可却又不敢细问，于是只是盯着沈以北不说话。
二人对望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你不怕？”良久，沈以北才神色自若地系上了腰带。
赵瑾澜摇了摇头——开玩笑，她可是经常跟尸体打交道的人，比这更吓人的身体她见得多了，沈以北身上这些疤痕对她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冲击力。
她只是单纯好奇沈以北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留下这些可怖的疤痕而已。
“曾经有一个女人说她很是倾慕我，可当她看见我的身体时，当时就吓得落荒而逃。”沈以北淡淡的述说着，嘴角带着一抹细微的嘲讽。
“然后呢？你就不再相信女人了？”赵瑾澜挑眉望着沈以北，极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只可惜沈以北脸上却是无波无澜，压根就没有她想要看到的情绪。
“你想知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疤痕吗？”沈以北却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不答。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着房间里走去。
赵瑾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沈以北进了房间。
沈以北在桌前坐下，暖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苍白而清俊的面容之上，让眼前人的面容看起来变得柔和了许多。一眼望去，眼前人当真像个不理俗事，超脱凡尘的僧人。
“今日是我被遗弃的日子。”赵瑾澜还在走神间，沈以北却已经缓缓地开了口。
沈以北的声音原本是很温润动听的，可现在一开口，嗓音却是低沉而又暗哑，这样的暗哑像是在述说着某种不幸似的，带着点点哀戚，紧紧的揪住了人的心。
赵瑾澜不由就凝神去听沈以北的下文。
只见沈以北顿了一会才接着道：“那一年我八岁，母亲早亡，嗜赌成性的父亲见养不起我了，于是便将我随意丢弃在了城中臭气冲天的小巷之中。我每日与乞丐抢食，勉强果腹度日，直到有一天，那人将我救起……”
沈以北说到这，语调忽然变冷。赵瑾澜知道重头戏要来了，于是心也不由跟着沈以北的语调的起伏变得紧张起来。
“那人是个毒师，毒术高超却恶贯满盈，经常在城中抓一些老弱病残的乞丐回去试毒，往往那些试毒的人最后都逃不过惨死的下场！”
赵瑾澜看见沈以北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紧紧的攥到了一起。
“那老头将我带回后，我看见同行之人的惨死，于是一直暗中观察，在老头让我试毒之前偷偷吃了老头在桌上放置的解药，那老头见所有人中唯有我一人活下，以为我体质异于常人，于是便将我留了下来。”
“从此，我便过上了非人的生活。”忆起当时情形，仿佛是牵动了沈以北心中的隐伤，赵瑾澜能清晰地看见沈以北紧握的指节渐渐泛起了白。
“呵，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带回来试毒的工具竟然会一点一点偷学他的技艺，最后再将他杀死吧。”说到这的时候，有快意从沈以北的脸上一闪而过。
赵瑾澜想，当沈以北亲手杀死那个毒师的那一刻，恐怕心中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解脱与欢愉吧。
“而这些疤……”正在赵瑾澜走神间，沈以北忽然转过头来，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将那些丑陋的，可怖的疤痕再次暴露在了赵瑾澜的眼前。
“这些疤都是那时候试毒的时候留下的！至于你……”沈以北忽地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地逼近赵瑾澜，“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吗？因为我要你和我经历同样的事情，我要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看着面前双眼发红，状若癫狂的沈以北，赵瑾澜不由倒退了两步。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头却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一般，以至于她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注定无法去爱别人，沈以北的冷漠和偏执已经渗进了灵魂。如果她是沈以北，她会选择有意义的死去。
因为死亡，即新生。
赵瑾澜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缓缓道：“我和你不同，我永远都不会变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