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砖硌得膝盖生疼，屋外艳阳高照，暖意融融，屋内却是阴凉一片。被汗水浸湿的衣裳被殿内的阴冷的风吹干，紧巴巴地贴在后背上，极其的不舒服。
印象中上一次这样跪着似乎还是五岁的时候，但那时候他是因为犯了错被母妃罚跪，而且只跪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父皇就因为心疼而免了他的罚。
可今日却是不同，他已经在这御书房里跪了足足三个时辰了，坐在上首的那个男子却还是在专心的批阅着奏折，别说是叫他起来了，就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曾。
“宛贵妃娘娘求见——”王荣拖长了尾音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外响了起来。
皇帝闻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后，才抬首对门外道：“宣。”
“宣——”
王荣的话音落下后，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在御书房内响了起来。
左凌云回头望去，只见宛贵妃疾步而来，路过他身旁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上万安。”宛贵妃行了礼后，才替左凌云求情道：“凌儿不懂事，不明白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还望皇上不要同凌儿一般计较。”
宛贵妃焦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皇帝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左凌云一眼，“哼，他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懂事！”
话说到此，皇帝也没了批折子的心情，他将手中的狼毫重重往桌上一放，豆大的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晕开，留下一个醒目的黑点。
“朕替他挑选的妻子他居然不满意，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就算不做这个皇子也一定要迎娶赵家四小姐过门！你倒是听听，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话！”皇帝气急败坏地控诉着：“朕现在让他跪在这御书房里反省都是罚轻了，你看他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等他什么时候醒悟了，朕再放他回去！”
皇帝显然是真的被气急了，连珠炮弹似的说了一连串，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差没有上前去亲自动手教训左凌云了。
宛贵妃听完皇帝的控诉后，亦是回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瞪了左凌云一眼后，这才又接着道：“臣妾没想到凌儿竟说出了这样的混账话，皇上您说的对，凌儿确实该罚，还应该重重地罚，不然他永远记不住这个教训！”
“来人——”宛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就扭头对门外叫道，看那模样，似乎是还嫌罚得不够似的。
皇帝原本只是想抱怨一通，没想到宛贵妃竟然想来真格的，“等等！”他有些急了，连忙站起身来喝道：“凌儿一向还算是听话，现下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朕也叫他跪了这么久了，依朕看，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再重罚也不迟。”
原还指望着宛贵妃过来给他台阶下，结果没想到宛贵妃非但没有给他台阶的意思，反而愈加的火上浇油。
至此，皇帝只好自己开始找台阶了：“老七，朕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去娶那赵家三小姐为妻？你若是愿意，今日的事情，朕也懒得与你追究了，但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一直在这间屋子里跪到你愿意为止！”
皇帝想要息事宁人的意思这样明显，宛贵妃怎么能听不出来？她忙转头去给左凌云打眼色，示意左凌云顺势服个软，可扭头一看左凌云却还是那副倔强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想要服软的意思？
“凌儿！”宛贵妃被气得脑仁疼，咬牙切齿地唤了左凌云一句后，也不等左凌云开口，她便自己转过头对皇帝道：“皇上，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与您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凌儿想必更是这样觉得的……”
“不！我……”
“你什么！”宛贵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左凌云焦急地打断了，宛贵妃亦是转过头去毫不示弱地吼了左凌云一句。
像是唯恐左凌云再开口捣乱似的，宛贵妃赶忙又抢在左凌云的前面开口道：“不过，臣妾倒是觉得若是凌儿实在中意那赵家四小姐，皇上不如顺势让凌儿娶了那赵四小姐做侧室，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既全了您与臣妾的一片心，亦成全了凌儿的心愿。”
宛贵妃一字一句，徐徐讲来，显然是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个打算。
眼下左凌云执拗不肯认错，宛贵妃的想法未必不是一个好法子。皇帝略微沉思一番，最后才赞同地点了点头，“爱妃说得有理，朕看此事可行！”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左凌云又要开口了，左凌云才刚刚动了动嘴唇，宛贵妃的眼风便扫了过来。
左凌云与宛贵妃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他屈服在了宛贵妃淫威之下，他沮丧地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皇帝与宛贵妃的安排。
已是黄昏，高挂的暖阳渐渐西落，落日的余晖将从御书房出来的一众人影子拉得老长。
身后无精打采的脚步声扰得宛贵妃心里心烦意乱的，见离御书房已经有些距离了，她不由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远了些。
“你可是对母妃的建议不满意？”宛贵妃停下来问。
左凌云没有开口，可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告诉了宛贵妃他极不满意。
“呵，”宛贵妃勾了勾嘴角，精致的面容上浮起一点冷笑，“你觉得让赵瑾澜做侧室是委屈了她，那你告诉母妃，你是觉得一辈子都不能和她在一起好，还是将她一辈子放到身边好？”
宛贵妃的这番话让左凌云神情一动，宛贵妃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她顿了顿，接着又道：“名分不名分的，向来都在于一个男人的宠爱。你且看看你母妃走到如今地步，有谁敢在你母妃面前撒野？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皇后见了你母妃还不是一样要敬你母妃三分？”
“我就是觉得委屈了她。”左凌云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些许疼惜。
宛贵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极快的闪过了一丝伤怀，“孩子，”她伸出手摸了摸左凌云的头，用极和蔼的语气道：“如果你想得到你想要的，首先就要得到权力……你明白母妃的意思吗？”
宛贵妃的话透着点点寒意。
左凌云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宛贵妃眼底正燃烧着野心的火苗，那火苗由小及大，一眼望去，仿佛有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