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惶恐不安的，还有曾云。
凌世天晚上很晚才到家，车刚停稳，曾云便面露笑意殷切地迎上前去，但是凌世天却冷眼望着她，背着手和她插肩而过。
曾云当即便愣住，再回头，便看见凌世天这回竟然没有回书房，而是在客厅坐下。
这实在太过反常，要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凌世天气到极点时，必然是去书房，可是今天……
“还愣在门外做什么，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进来？”
凌世天狠厉沉重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曾云苦笑，别说八抬大轿，就算当初她初进凌家，也没个正经的仪式。
不过，看凌世天这幅模样，的确起得不轻。曾云不敢耽误，连忙低头走了进去。
凌佳佳一直在关注楼下的动静，凌世天刚回来，她就躲在走廊偷听，这会儿被凌世天狠厉的声音吓倒，差点儿没从楼梯上滚下来，
凌世天抬头看见是凌佳佳，没好气道：“你也下来，都过来。”
“今天下午，我接到夜琛的电话，证实了我两个猜想。第一，G集团的确是凌若冰她们请来的救兵，这场仗，我们暂时输了。第二，即便没有A计划的束缚，夜琛还是会和你订婚。”
前半句话，凌世天是对着曾云说的，曾云脸上的恨意彰显地淋漓尽致，凌世天却只是一笑置之。
而后半句话，他则是对着凌佳佳说的，凌佳佳脸上的平静和了然，却让凌世天大为吃惊。
凌世天摇摇头，皱着眉又接着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用过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过她，但是现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都给我收起来。G集团在合作条件里，特意加了一条，要我们保护他方代表在黎城的安全。”
“这话是什么意思？”曾云厉声追问。
她惯常的从容华贵，此时早就消失不见，现在更是连最基本的沉着冷静都做不到。
凌世天讽刺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警告！不管你们以前用了哪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现在都给我收起来。要是他们在黎城受到一点点伤害，我们绝对逃不了，要负担着个责任。”
“可是，既然如此，夜琛又为什么还要和佳佳订婚？”曾云又问。
凌世天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便听见凌佳佳在一旁接嘴道：“那是因为，夜琛和我一样，都死了心。既然我不用去美国，接下来我该拿回属于我的位置，需要做什么，你们商量好通知我。”
说完，凌佳佳头也没回，径直上楼。凌世天唇角动了动，却到底没叫住她。曾云的冷笑更甚，想是在期待另一场好戏登场。
夏日夜晚微风带着点凉意，凌若冰独身坐在露台上，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等她回过神来，转身往屋内走，才发现童黍桦已经醒了，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凌若冰唇角轻勾，笑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我声。饿不饿，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童黍桦的脸隐藏在朦朦胧胧的黑暗里，对凌若冰亲切带笑的问话置若罔闻，凌若冰脸色一僵，便听童黍桦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夜琛要订婚的消息。”
‘啪’的一声，凌若冰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摔碎，她下意识想要蹲下去捡，但刚刚蹲下，眼泪便滴在地上。
童黍桦自然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看见凌若冰郁郁寡欢地坐在露台上，联想到刚醒来时收到的消息，立即就以为凌若冰是知道夜琛订婚，才那么难过。
他伸手去开灯，灯光刚刚亮起，便听见凌若冰低声恳求：“把灯关上。”
“可是，你看不见怎么捡碎片。”
“我能看见，把灯关上。”
凌若冰声音恢复了平静和理智，就在那个瞬间，童黍桦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他甚至在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将夜琛订婚的消息告诉凌若冰。
不远处响起细碎的声音，那是凌若冰捡起杯子碎片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订婚的消息。”凌若冰冷声冷气地问道。
童黍桦懊恼地差点咬掉自己舌头，这会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新闻上，到处都是。”
凌若冰神色一冷，立即拿出手机，果然在本市新闻首页上，全是夜琛即将和凌佳佳订婚的消息。这次并不像上次那样，仅仅当做推行A计划的借口。
有了G集团的加入，A计划的成功已经指日可待，这个时候夜琛还要和凌佳佳订婚，只能证明，他真的想这样做。
但是为什么呢？凌若冰百思不得其解。
她知道自己和夜琛之间有误会，但却根本不知道这误会是什么。
童黍桦见凌若冰沉眉不语，立即着急道：“你别难过，我现在就去找夜琛，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完，童黍桦便往大门走去。
凌若冰连忙喊住他：“你等等，你穿着睡衣，还打算去哪里。”
童黍桦囧：“我换了睡衣去。”
“行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就算是为了我好，你哪里也别去。不要去问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也别去找他的麻烦。”
凌若冰眉眼冷冷，像在神游，但说话却条理分明。
童黍桦不解：“为什么啊，他对不起你，难道我去问问都不行？”
“他哪里对不起我了？”凌若冰反问，她凌厉的眸光投射在童黍桦身上，童黍桦只觉得心里那股郁闷憋屈更甚，却又反驳不得。
凌若冰继续道：“你听清楚了，夜琛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我也没有任何事情亏欠于他。先在最大的敌人是凌家，我们有了G集团的支持，就可以和凌家名正言顺地斗争。”
“这就是你想要的？”
“没错，我才是我想要的。”
说完，凌若冰扯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不再理会满面愤懑的童黍桦，转身回了房间。
门刚刚关上，凌若冰嘴角的笑意便落了下去。她背依着木门，一点一点滑落坐在地上。手机落在地板上，屏幕亮了亮，画面还留在夜琛订婚的新闻上。
这个时候，凌若冰真的佩服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出来。
她清楚夜琛的脾气，这个时候他做出这种决定，就是在向全天下昭告，和她凌若冰要撇清关系。
有冰凉的液体从凌若冰脸颊缓缓滑落，落到唇角，她尝了尝，又苦又涩。
刚才凌若冰还在为离开夜琛而感到烦恼，现在，夜琛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的那些烦恼有多么可笑。
烦恼都是她凌若冰的庸人自扰，一向潇洒的夜琛，怎么可能陷在这种在普通不过的儿女私情里面，他向来有大志向，凌若冰此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夜琛心底，究竟处于什么位置。
夜琛刚从办公室出来，便接到夜老的来电。
就在他发出订婚申明的这短短半个小时里，秘书室的电话就像被轰炸了般，不得清闲。
他被电话声吵得心烦意乱，只能抱着文件找个安静地方继续工作。宏伟拖着半箱子的文件跟他在身后，刚进电梯，夜琛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我看了新闻，你这个决定，很理智。”
夜琛无声地笑了，他之前设想过无数可能，他想过爷爷可能会骂他莽撞，做事情之前没有跟他好好商量，又或许，会被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爷爷竟然还会表扬自己。
夜琛低声回应：“爷爷您能满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知道这个申明发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现在，正在承受这些后果。”
电话那端，夜老的笑声缓缓传来：“行吧，照你想的去做。这样，才像我的孙子。”
夜琛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他收起电话时，无意识地望向电梯壁上自己的倒影，外人看见或许是他游刃有余，理智而全面的布局。
那些狼狈仓皇的逃窜，却只有他自己能够看见。
这才短短一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呢？在同凌世天达成那些协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
算了，想她又有什么用，她现在有了新的靠山，又怎么还会想起他。
夜琛心里有个声音在可耻地嘲笑着自己，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发出订婚的申明，这场订婚，究竟是想昭告天下，还是只是想告诉凌若冰一个人知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宏伟尽职地走在前面，将文件放在汽车后备箱，低声问道：“是去常去的公寓？”
所谓常去的公寓，就是离景天国际不远处的那栋公寓楼，夜琛将整栋楼买下，在那里，他曾短暂地和凌若冰渡过了几天不是很愉快，但也不至于很难堪的时光。
现在，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那里。
夜琛摇头：“不了，回去吧。”
回去，是指回私宅。
自从殷嘉那件事发生之后，夜琛将凌若冰接到公寓去住，连带他自己，也很久没有回到私宅。
这个时候再去回想，夜琛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叫做凌若冰的女人，究竟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以前，他自信罔顾，以后，他尽量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