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阳光从薄纱外散漫地照射进来，凌若冰疲惫头疼地伸手去遮眼睛，深呼吸好几下，才挣扎地从床上坐起。
餐厅里，文擎宇早已做好早餐等候，凌若冰眼睛还肿着，手里端着杯文擎宇递上来的温水，安安静静地喝着，迟疑的目光却透过几乎肿成一条线的眼眶，不自觉的瞟向文擎宇。
文擎宇早就察觉她偷偷摸摸的欲言又止，只觉得好笑。收拾好手里的东西，便在她正对面坐下，没好气地问道：“说吧，你想问我什么？”
“呃！咳咳咳……”
凌若冰哪里会想到文擎宇会直接发问，猛地惊诧下，竟然被水呛住。
等她缓过劲来，文擎宇温润和煦的脸上才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轻声道：“别着急，又没有人催你。”
“我想问你，昨天晚上，我，呃，又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原来她全都不记得了，文擎宇这才恍然大悟。不记得也好，那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忘记了也少些尴尬。
文擎宇笑了笑道：“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昨晚也喝的不少，具体说了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闻言，凌若冰这才舒了口气，她紧绷的肩膀瞬间就垂了下来，捧着面前的温水，一饮而尽。
“你自己说的话不记得了，但是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总不会忘记吧。”
文擎宇指的是，他复述的夜老说过的那些话。
凌若冰刚才舒缓的神情，立即又紧绷了起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扣在空荡荡的玻璃杯上，她目光低垂，好像要在餐桌上灼出个洞来。
不能有任何拖延和推迟，她必须在两天内离开黎城。
凌若冰红润的唇角勾起讽刺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凌氏老宅此时却是番朝气蓬勃的景象，曾云久违地亲自早起做了早餐，就连挑剔的凌世天也不由得夸了她两句，去公司之前，曾云正给凌世天整理衣服，便听凌世天问道：“她那边，你说得怎么样？”
曾云会心一笑，白皙的手指在他衣领处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佳佳说要想想，但是今天会给答复。我想，结果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等凌世天走后，曾云这才悠闲着慢吞吞打了早餐，放在托盘里，端去凌佳佳的卧室。
在昨晚那场谈话之后，凌佳佳便陷入纠结不安的死循环。她对文擎宇的感情，这些年来已经成了习惯，但是若是中间自始自终都要横隔着个凌若冰……
凌佳佳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曾云端着托盘，摇曳生姿地走进阳光明媚的卧室，便看见身着单衣的凌佳佳站在露台前的玻璃门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看什么呢？早餐也没有出来吃。还以为你在睡觉，结果，你倒是起得早。”
闻言，凌佳佳转过头来，朝着曾云浅浅淡淡地笑着，喊了声：“妈。”
这个时候曾云自然不会多问，从善如流地将餐食摆在小桌上，凌佳佳神色暗淡，沉默地拿起筷子，将早餐吃个干净。
曾云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便听见凌佳佳冷淡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妈，我想过了。以前是我不成熟，现在，我会按照你说的办。”
“你想了一个晚上，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曾云以退为进，但是天知道就在凌佳佳作出让步的那个瞬间，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凌佳佳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眼里瞬间笼罩上了雾气，却还是倔强地说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以前不懂事，以为只要喜欢一个人，便可以付出全部去争取，我尝试过了，但是还是失败了。如果结果注定不得我愿，那至少我还想求个体面。”
这样成熟稳重理智的话，曾云从未想过会从凌佳佳嘴里听见，她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接下去。
在美国那短短的时间内，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曾云没有问。此时的凌佳佳让她感到欣慰满足，她觉得自己离想要的那些荣华富贵，好像又近了一步。
曾云娇艳的唇角勾起了笑，纤细白皙的手指覆盖在凌佳佳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细声细语道：“你明白就好，看见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待会儿吃完饭去山间别墅见见夜老，昨天他还打电话来问候你的伤势。”
很久之后，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曾云不止一次去回想，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如果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多些关心，是不是就能将结局改写。
文擎宇吃过早餐便被文家的电话急冲冲地召回，凌若冰透过敞开的窗户，直到看见文擎宇俊朗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这才百无聊奈地开始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
却没曾想，竟然会突然接到夜老的电话，那个苍老却掷地有声的声音说道：“我听说，你想见夜琛一面。现在你过来吧，我会让你见他。”
凌若冰傻眼，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直到坐在计程车上，她才发觉事情不对劲。夜老之前那么反对她和夜琛见面，现在怎么可能突然让步。
但是无论如何，能够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即便夜琛也坚持要她离开，至少，她还能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凌佳佳忐忑地坐在山间别墅的客厅里，她一早便过来，但夜老却一直待在茶室里不见客。她特意穿着夜老喜欢的棉麻质地的长裙，却没想过也许会连面也见不上。
禹管家面色不渝地走过来，毕恭毕敬道：“夜老让我给您待句话，半个小时后，他会在茶室和凌若冰小姐见面。现在，您可以上去探望小少爷。”
“什么意思？”凌佳佳脱口而出地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爷知道您这段时间过度劳累，说不愿意耽误您和小少爷培养感情的机会。”
凌佳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很敏锐地抓到禹管家话里的两点意思，第一，夜老要和凌若冰见面，第二，夜老希望她和夜琛培养感情。
她稍一深思便明白其中涵义，冷凝的眸子径直望向禹管家，美目流转，轻声笑道：“我明白，定不辜负夜老的期望。”
夜琛疗养的地方，是别墅群后面的一栋三层高的小房子。这里专门为他配备了先进的设备和专业的医护人员，凌佳佳刚走进，便看见不远处有身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正盯着她打量。
等她靠近，门便自动从里面打开。夜琛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像是在专心致志研究眼前的吊兰。
凌佳佳朝前走了几步，在夜琛身后一米处停下，轻声问道：“想不到你受了伤，连待客之道也会忘记。”
“你来做什么？”
夜琛没有转身，背对着凌佳佳，冷声问道。
“我不来看你，你还想谁来看你？凌若冰？”
话音刚落，刚才还被夜琛捧在手心的吊兰，应声落地，飞溅出来的碎屑落在凌佳佳脚背上，她厌恶地皱着眉，轻轻踮着脚，绕到夜琛正面。
夜琛眉眼冷峻似剑，锐利地瞪着凌佳佳。凌佳佳也不害怕，轻笑着说道：“怎么，我不能提她？你为了她受伤，而她又为了你做过什么？”
“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凌佳佳的句句质问，有理有据，却像是把利刃插入夜琛心间。
自从受伤醒来，医护人员对待他就像对待个珍贵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碰碎了。夜老和禹管家更是不必说，任何事情都由着他折腾。同凌佳佳的这种针锋相对，倒是从未有过。
夜琛脸色阴冷，凌佳佳秀气的眉角微微翘起，红润的唇瓣抿了抿，葱白般的十指从后面扶助夜琛的轮椅，将他往餐桌边推去。
“我听夜老说，你已经有整整一天，滴水未进。这样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要吃饱了才能生气。”
夜琛猛地伸手扶紧轮椅，凌佳佳停下，他便很是虚弱地扶着轮椅半站起来，厉声厌恶地呵斥：“凌佳佳，你是不是有病。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发过什么新闻吗？我说我和你的婚约只是形式，我说我喜欢的是凌若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凌佳佳眼眶瞬间就红了，质问道：“可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夜琛面如死灰，双手扶着轮椅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凌佳佳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只是这次，夜琛没有将她无情地推开。
凌佳佳柔声道：“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其实我也不喜欢你，我喜欢文擎宇。喜欢了很多年，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在我车祸受伤后，他还是只一心陪在他心心念念的凌若冰身边。”
她声音沙哑哽咽，夜琛抬头望向她，眸子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诧异、愤怒、苦痛……
凌佳佳却只是从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们两个伤病员，至少还能相互慰藉。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过几天，等我伤好，就回美国去了。”
凌佳佳还在细细碎碎地说着，夜琛的身体却还保持着僵硬的状态，凌佳佳将她扶在轮椅上坐下，推着他走向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