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凌若冰转身便想离开，宏伟自知失言却又连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建议道：“凌……凯琳小姐，找人重新打扫装修办公室还需要些时间，要不您先在外面将就下？”
外面指的自然是大片大片的格子间，凌若冰停下脚步，冷冷审视那些低垂的脑袋，曾几何时，她也深陷在这些忙碌狭小的空间，也是废寝忘食投身工作的人群的一员，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那就麻烦宏特助了。”
交代完这些她再不愿意停留，立即转身离开，童黍桦急急忙忙地跟上，独留宏伟望着他两匆忙离去的身影发呆。
孙单借机赶紧上前，谄媚地弯腰陪笑：“宏特助，你看这次，我也不知情，都是被凌佳佳蒙骗才帮她的，你可要帮我在夜总面前说说好话啊。”
“孙副总监，以前的事情也就算了，夜总不追究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但是这次，恐怕我说上两天两夜的好话也救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凌若冰没有走远，她单薄的身躯微微弓起，坐在休息区松软的沙发上发呆，童黍桦无声靠近也在她身旁坐下。“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斟词酌句地关切问道。
“我没事，只是刚才办公室里面氛围太尴尬，我要是继续待在里面，没准会被他们无声询问的眼神给烤熟了。”她刻意用略带轻松的语气淡淡打趣，纤细的十指却在身前紧紧交叠，哪里像个没事人儿的样子。
童黍桦识趣地不再强迫追问，他在沙发上坐不住，便起身在她面前沉默地走来走去，凌若冰本就心烦，被他身影来去反复地晃悠更觉得难受，她抬起头望向身前挺直的身影，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我有个主意，”童黍桦突然又重新跌坐在凌若冰身旁，双眼炯炯有神地建议，“不如我们单干吧。”
“怎么单干？你又有什么主意？”
“就像当初在美国那样，只要我们两联手，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他越说越兴奋，深邃的眸光中亮出自信的光彩，结实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撑在身侧。凌若冰一时恍惚，却又立即冷静下来，眉目低垂深深叹气而后浅浅问道：
“伊恩，你觉得我千辛万苦回到黎城，是为了工作？我想要借景天国际的力量压制凌氏集团，你也很清楚这点不是吗？不要劝我，至少现在不要劝我放弃。”因为即便你不说不劝，我也很难找到坚持下去的立场。
自从回到黎城，凌若冰从不敢松懈，她担心哪怕是最细微的错误，都能够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她不敢赌，不敢相信，不愿认输。但是真的太累了，她望向玻璃窗外街道上密密麻麻蚂蚁似的车水马龙，觉得这一切亦真亦幻，如果是梦就好了，等她醒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童黍桦刚被凌若冰厉声训斥，自知失言胆怯地低头不敢多言，此时，突然听凌若冰冷冷淡淡建议道：“伊恩，你还是回美国去吧。”
“我不会回去，除非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否则就别想让我自己回去。我刚才说错话，我道歉还不行吗？以后也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你不要生我气，更别赶我走。”
少年焦虑稚嫩的保证不绝于耳，凌若冰浅淡的眸子突然微微弯起，细白冰凉的纤指扶上童黍桦结实的胳膊，她笑道：“我哪里是在怪你，只是我害怕，你留在这里，有些事我就没有勇气去做。”
“哪些事？没有勇气做，不做就好了嘛。”
十几岁的男孩到底天真，他带着一腔热血追着她到黎城，凌若冰却只能苦笑。这世上的事情，若都如他所愿倒也简单，没有勇气去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但是偏偏事与愿违，那些她让她胆怯恐惧的事情，却是她的无可奈何而为之。
时至正午，面对整个上午都沉淀在低气压下的秘书室，即便宏伟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开僵硬的步子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果然如他所料，总裁办公室内更为冷清，夜琛沉寂独坐，手旁那杯还未动过的咖啡已然冷却。
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紧闭，只有微弱昏黄的灯光在墙角沉默等候，夜琛在大片阴影中沉默，宏伟没胆子去干涉总裁的私事，只轻轻将手中的几大份文件放在实木办公桌上，又向后退了步，方才毕恭毕敬道：“夜总，我们和凌氏以及文氏的合同已经初步拟定完毕，请您过目。”
他的声音像是敲打在坚硬的岩石上，语落无声，对面沉静的夜琛连头也没抬，良久夜琛才像刚刚注意到宏伟的存在似的，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面前的文件，宏伟便又立即补充：“凌小姐偷换办公室一事，已经查明是孙副总监在暗中帮忙，他还叫上A项目组的不少组员去抬东西。”
“孙单全年奖金扣除，告诉他若是下次他还敢私下行动，就给我滚。景天国际不需要不懂服从擅自作主的员工。”
“好的，我这就去办。还有就是，凌总监暂时被安置在外面的格子间……”
“胡闹！”忽地一声暴吼，夜琛狠狠地将刚才拿在手中的文件狠狠摔下，他腾地猛然站了起来，怒目圆瞪紧紧盯着面色木纳的宏伟道：“设计总监跟普通职员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她不懂事胡闹，你也容着她。”
宏伟心头抑郁难舒，心想哪里是他在纵容那姑奶奶，分明是总裁您不明就里毫无底线地由着她胡闹，他又哪敢跟总裁对着干。心里积郁万千，表面上宏伟也只能风轻云淡解释道：“可是，目前没有空置的办公室。要是重新整理装修也需要两三天时间。”
夜琛冷然沉默着，整个办公室的氛围也立即冷了下来，分明是九月夏末，却好似突然进入凛凛寒冬。宏伟见风使舵立即谄媚献策：“凌总监日理万机，在外面工作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不如，我把我的办公室空出来，让凌小姐先用着？我先去秘书室里挤挤。”
宏伟目前使用的是总裁特助的独立办公室，是所有办公室里离夜琛的总裁办公室最近的一间，而且两间办公室还有道暗门方便平日宏伟汇报工作。不过如今想不到还能派上别的用场。夜琛冷凝的眸眼满意地微眯，却只是低头不再多言沉默地看着文件。
这种默认姿态宏伟肯定不会看错，他立即心领神会当下便准备着手去办。单凭夜琛此刻的反应推断，他和凌佳佳闹得满城风雨的婚约不过是做个样子，看来夜总心里喜欢在意的还是凌若冰。
有了这种认知，宏伟办起事来也理直气壮许多，两个小时不到便将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妥当，毕恭毕敬去请凌若冰移驾就坐。可千算万算，他还是算漏了凌若冰伶俐倔强的性情。
“我用你的办公室，你又要去哪里办公？去秘书室工作你会方便习惯吗？这样不妥，我不同意。”凌若冰却很是狐疑，她明白宏伟敢如此做肯定是有夜琛授意，但是她在没有理清自己的心意前，不愿贸然前往。
宏伟想了想自家总裁那张千年冰山寒气深重的面孔，有瞟瞟眼前这张严辞相拒的俏丽面庞，焦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的姑奶奶，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我已经让人重新整理布置，你的东西我回搬过去，到时候只要你人进去就行。”
眼见凌若冰红唇微张还想争辩，宏伟立即伸手打住：“大小姐，你别为我考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这番阵仗极大，凌若冰已然在外面的格子间就坐，整个研发组包括总裁秘书室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忍不住地开始议论纷纷。直到下午上班，这波议论猜测也没有要休止的势头。
下午凌佳佳喜气盎然地走出电梯，便察觉到整个景天国际顶层有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未及搭理，却不料正巧遇上茶水间两个妙龄女子相谈甚欢。
“总裁不是要和凌小姐订婚吗？为什么还要维护凌总监？”
“这是结了新欢，难忘旧爱。”
“我看不像，要是真喜欢凌小姐，为什么不把凌小姐放在身边工作，而偏偏让凌总监去特助办公室，天知道到时候两人隔门相望日久生情，会擦出多大的火花……”
凌佳佳美艳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茶水间的窃窃私语还未停歇，那里的字字句句都在嘲笑她的愚昧和可望而不可及的情真意切，心头有股股邪火涌上，红艳的唇瓣被死死咬紧，不觉间竟渗出血，忍无可忍她猛地冲进茶水间，不顾形象地暴吼道：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新欢旧爱！信不信我找人拔了你的舌头！我告诉你们，夜琛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凌若冰，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嚼舌根，有你们好看的。”
说完，凌佳佳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玻璃杯愤然摔在地上，瞬间玻璃杯应声碎开，玻璃渣四下飞溅，只听凌佳佳“啊“地一声呼痛，她嫩白的双手紧紧捂住脸，却也挡不住大滴大滴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落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在洁白的瓷砖上开出娇艳的花，茶水间里的两个女职工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忘记动作。凌佳佳痛苦地蹲下，地上细碎的玻璃渣就深深扎进她的腿力，更为尖利的呼痛声终于将办公室的大批员工引了过来。人群中无数的高吼一声盖过一声。
“天啊，她流了好多血。不会死人吧！”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宏特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