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古色古香的木质走廊和潺潺流水的小桥，凌若冰便看见那个衰老瘦弱的身影坐在藤椅上小憩。禹管家毕恭毕敬地带着凌若冰慢慢靠近，就在相隔五米左右的距离，闭眼小睡的夜老却突然睁开眼睛。
凌若冰清澈惊慌的眸子猝不及防地落入那个锐利狡黠的目光中，尖锐犀利的眸光沉着地静静观察凌若冰，这个瞬间凌若冰才明白外界坊间传闻夜老病重修养都是谎言胡诌。
“您好。”凌若冰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稳稳站定，淡淡回望夜老。
“坐吧，在我这里不必拘束。”夜老伸出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指，指向身旁空置的藤椅。
凌若冰面色淡然沉着，仍旧从容镇定地站在原地没有随即落座，但她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夜老怎么会有我母亲的遗物。”
“那枚戒指我代为保管两年，现在转交给你，也算是完成你母亲的遗愿。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我也很遗憾，你母亲的戒指交还给你，也好过落在凌世天的手上。凌世天刚走，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过来跟我说了什么？”
“他不是我父亲，两年前母亲自杀后，我便没有父亲。”
“小姑娘年纪不大，气性到不小。不过即便你想知道，我也回答不了。我没有见他，他在前厅坐了两个钟头才离开。我想应该是跟夜琛有关，黎城就这么大，又藏得住什么秘密。你应该也听说过，夜家和凌家将要联姻。不过恐怕你不知道的是，原定于联姻的凌家小姐，并不是凌佳佳。”
这件事情凌若冰从未想过，若按照夜老的说法，当初原定和夜琛订婚的不是凌佳佳，而是她凌若冰。她的面色苍白阵阵无力感袭来，勉强站定才低声道：“事已至此，夜老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是没多大用处，但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利用夜琛做了什么，那小子别看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就凭他愿意为你做那些事情，就说明你在他心里地位举足轻重。你别担心，我今天见你并非让你离开他。你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就连我也可以为你保驾护航。”
“能得到夜老的保驾护航，恐怕代价不小。夜老需要我做什么？”
“你这个伶俐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你想为母亲报仇，我不仅不会阻止，还会帮你。但是，你不能付出感情，也不要妄想掠取不属于你的感情。夜琛注定要娶凌家小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你要有的。”
“我明白夜老的意思，您默许我替母亲报仇，却不希望我和夜琛多有纠缠，夜老是害怕我会爱上夜琛，妨碍他的姻缘？”
“不，我害怕那小子爱上你，到头来落得个伤人伤己。”夜老的声音裹满了沧桑，“我是年纪大了，但是不糊涂。这段时间他为你做了什么你肯定也清楚，他那个性子对人疏离惯了，也就是对着你才会有些情绪。但是情绪这种东西太难预测把握，还是不要为妙。”
“夜老也太抬举我，夜琛只怕恨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我。您多虑了，我答应您，我和夜琛除了相互利用之外不会有别的让您困扰的关系。不够，作为交换我想知道当年我母亲的遗物什么会在您这里？是不是我母亲和您还有别的联系。”
夜老眸光低垂，随手端起身边的紫砂壶喝口茶这才淡淡说道：“我默许你利用夜家复仇，这才是与你的承诺相对应的交换条件。至于你母亲的事情，等事情顺利结束，等夜家和凌家喜结连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山间晚风微凉，心不在焉地陪着夜老喝完整壶茶，凌若冰便恭敬告辞。禹管家沉默寡言地将凌若冰送出山间别墅，上车前凌若冰方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她背对着黑色轿车嘶哑着声音向禹管家道谢，禹管家却是神情一震对着她身后恭敬鞠躬：“少爷，您回来了。”
“凌若冰，你怎么会在这里？”疾步走向前的夜琛根本没有理会禹管家，他厚重的手掌一把握住凌若冰纤细的手臂，连声询问：“爷爷找你过来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夜老的警告在凌若冰脑海无限回旋，她目光涣散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是淡然道：“我作为晚辈过来陪夜老喝了壶茶，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知道？”
晚间的风带着几丝凉意，说话间，她用力挣脱夜琛的束缚，背脊挺直还带有难以察觉的颤抖，夜琛目光森然冷峻，厉声道：“既然是来陪长辈聊天，就该懂事地吃完晚饭才走，这个时间你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老爷有留饭，但是凌小姐说还有约。”禹管家在旁适时恭敬回答。夜琛凌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再次落在凌若冰身上。
“我还有约，不便打扰。夜少不至于连我这点隐私也要管吧，要不然我将今晚约会内容时间地点一一报备，你才能满意放行吗？”说完也不等夜琛反应，转身坐进车里低声吩咐司机开车。
夜琛面色瞬间低沉阴冷，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凌若冰苍白失神的小脸，狠狠甩上车门。直到黑色轿车重新卷入夜幕中，夜琛才转身往回走。
“你看，我说过凯琳会回来的。”童黍桦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那个慢慢向前的熟悉身影，对文擎宇说道。经过整个下午的攀谈，童黍桦这个自来熟的性子已经和文擎宇搭建起了初步的友谊。
“擎宇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凌若冰走进才惊诧问道，探究的目光在童黍桦和文擎宇身上扫来扫去：“你们两什么时候认识的？”
童黍桦立即要答，却被文擎宇毫不留情地抢过话头：“刚好有空就过来走走，正巧遇上你离开，就留下来和你朋友聊聊天。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哭过了？”
“不是的，风有点大沙子吹进眼睛。”凌若冰胡乱解释却刻意将头偏进阴影里，躲过文擎宇探究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既然人到齐，我们就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童黍桦像是没看见两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似的，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们去吧，我还想走走。”凌若冰低头轻声说完，便只身向前走去。
“我陪你。”文擎宇立即脚步不落地跟上。
凌若冰单薄孤独的身影在前面走着，文擎宇不动声色地静默跟随，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昏暗的灯光和月色下拉出长长的相互交重的影子。
刚才消失的童黍桦不知从哪里提来大袋啤酒，不由分说地拉着凌若冰坐在草地上，他边将啤酒一罐罐摆出来，边苦口婆心地劝导道：“凯琳，你有心事，喝点酒会开心点。”
说着便打开罐啤酒递给凌若冰，凌若冰眸眼沉着，也不推却接过啤酒便连喝几口，清爽的啤酒入胃，身体里莫名的焦虑烦躁便减轻许多。文擎宇也顺势坐下，三人不言不语喝着闷酒。
酒过几巡，童黍桦便不胜酒力地晕乎乎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凌若冰沉默地将空的啤酒罐仍在一旁，又再次打开罐啤酒，却被文擎宇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温和的声音中透露着几分不忍：“若冰，你有心事。别闷着，你可以跟我说。”
“唔，我有心事。擎宇哥，我有很多心事，但是我不想说。也不是不想说，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不仅没用，还会让更多的人跟着我着急上火。你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吗？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你醉了若冰，不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而是你没有遇见那个能够让你打开心扉吐露心事的人。我想成为那个人，让你依靠值得你信任，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困难，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你，但只要你愿意跟我说……”
文擎宇温和低语，肩膀突然一沉，转头才发现是凌若冰已然醉倒，手中还握着个空空的啤酒罐。他笑了笑，将她瘦弱的身躯揽进怀中，不觉失笑，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才能够短暂地毫无顾忌地拥抱她。
月至中空，晚餐过后夜琛便被夜老留下下棋，他本就心不在焉，凌若冰苍白孱弱的模样在他眼前不断晃荡，接连下错好几步棋，夜老却向早有预料似的从容喝着闲茶。
“爷爷，时间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
“你今晚就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跟我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可是从凌董那里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消息，却一直都等不到你的解释。”
“凌世天又来找您了？您见他做什么？使出那些卑鄙手段他还有脸向您诉苦。我自有办法让他闭嘴，您别搭理他。”说着，夜琛烦躁地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夜老无端笑道：“那凌小姐呢？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结果整个晚上你竟是提也不提。我听禹管家说，刚才在外面你们吵架了？你这人脾气冷淡惯了，可是对女孩子要学会哄，不要动不动就摆个臭脸，人家姑娘早就被你吓跑了。”
“爷爷，你不讨厌她？那下午您找她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讨厌她，找她过来是为了替故人转交样东西给她。东西送到，我又留她喝了壶闲茶，结果听说你要过来，她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我还纳闷，你这张臭脸虽说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至于将她吓成这样。”
“那爷爷，如果你不讨厌她的话，有没有可能……会不会也有点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