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冰从来未曾向现在这样，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或许她常年叠加的无所质疑的信任，早就开始土崩瓦解。
半响，凌若冰才仿佛被刚刚的那个问题给刺到，立即反问：“我不知道您，想听我说什么？”
凌世天抬起头，更为阴冷地眸光仔仔细细打量着凌若冰，厉声的质问就在嘴边，却又无端咽下，他叹口气道：“好吧，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高傲如凌若冰，也不愿意放弃眼下这个唾手可及的，能够向凌世天求证自己无数猜测的机会。
“凌氏集团的财务状况，是不是已经出了问题？”
“已经吗？恐怕，问题早在两年前就出现了。”凌世天双眼放空，仿佛已经在出身地回忆着过往。
凌若冰低下头，轻声追问：“那现在呢？”
“这样说吧，这次的融资案，是凌氏集团最后的翻盘机会，要是成功了，凌氏的所有资金问题都能够解决。”
“要是失败了呢？”
凌若冰轻柔的话音刚落，便听凌世天猛地用手拍向办公桌面，发出一声巨响。
他狠厉冷森的话音接踵而至：“不可能会失败，只要有景天国际的加入，这个项目就不会失败。”
凌若冰不知道凌世天对景天国际产生的莫名其妙的信任究竟源于何处，她清亮的眸子略带怜悯地望向凌世天，轻声问道：“既然如此，您找我来听这个私人会议，又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你最应该问的问题。”凌世天轻哼了声道，“你也知道，这次的融资案对我们凌氏集团非常重要，光凭佳佳一个人，绝对拿不下来。”
“所以，你希望我帮她？”
凌世天抬起头，饱含深意地望了眼凌若冰，却又突然难得亲切地笑了笑：“我的确是希望你帮她，但是，却不能明着帮。”
不能明着帮？凌若冰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恍然大悟地想明白凌世天今日将她叫来的真正用意。
刚才的会议上，凌世天对夜琛的讨好显而易见，加之凌世天又不断地在她面前强调，这次的融资案对凌氏集团而言，究竟是多么重要。
凌若冰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便越来越强烈。
虽然心如死灰，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又问了遍：“如果不能明着帮，那您希望，我做些什么？”
空气瞬间静默，凌世天舒适地往后靠了靠，头枕着办公椅绵软的后背，好像紧绷的神经，直到现在才得以纾解。
像是并不急着回答，凌世天突然颇为兴趣地坐直了身子，胳膊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低声道：“你觉得，夜琛和佳佳的婚约，有多牢靠。”
凌若冰突然想笑，她已经受够了凌世天的故作精明，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这让凌若冰无所适从，却又恶心焦虑。
凌世天仿佛并没有等待凌若冰的回答，他低沉着声音，又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凌氏集团和景天国际的婚约，并没有多牢靠。”
“所以？”
“所以，才需要你来加固。”
剩下的话，凌世天没有说出口，凌若冰却早就全明白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安安静静地撒在凌若冰身上，她却仍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原来在凌世天眼中，自己不过是个牺牲品。以前，凌世天总是对凌若冰与夜琛之间涌动的暗流视而不见，现如今，却要让凌若冰作为坚固的索绳，替凌氏集团紧紧拴住夜琛这匹凶猛的狼。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好好回去想一想，应该怎么做。等想明白了，我的办公室，随时都会为你敞开。”
凌若冰出神地站在电梯里，光洁的电梯壁静静地照映着她苍白疲惫的脸。
直到这一刻，凌若冰才算真正明白凌世天的用意。
什么让自己重回凌家，将自己安置在副总经理这般重要的岗位上，并不是他凌世天良心发现，想要重温天伦之乐，而是想要利用自己，牵制住夜琛。
而此时，坐在飞驰前进的轿车里，夜琛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宏伟忧虑地回过头来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夜琛本就不平静的心，更为心烦。
“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不想问就转过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往回看，你救给我滚下车！”
夜琛冰冷狠厉的话语，让宏伟不禁颤抖，他垂着浓眉，沉声道：“老板，难道您就不担心，凌董会利用凌小姐？”
这话像是问到了点子上，夜琛满脸的不耐烦像是瞬间被安抚，他沉思半响，却是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我从不担心，因为凌世天绝对会打凌若冰的主意，而我，只用等着她求上门来。”
难道夜琛会想不到，凌世天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
其实就在凌世天将凌若冰迎回凌家之后，夜琛便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就凭夜琛对凌世天的了解，亲情在他眼里约等于零，是什么促使了唯利是图的凌世天，大费周章地将凌若冰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女儿迎回家，只有利益两字。
“凌世天这只老狐狸，我们可不能小瞧了他。如果说我和凌佳佳的婚约，是条明白上不堪一击的纽带，捆绑着景天和凌氏，那么凌若冰就是个诱饵，诱惑我心甘情愿被他凌世天利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儿将凌小姐带出来？”
夜琛嗤笑：“带出来？就凭她那个倔脾气，要是没有东西束缚着，有怎么可能给我好脸色瞧？”
说着，夜琛深邃的眸光从宏伟脸上移开，怔怔地望向车窗外，喃喃自语道：“放心，她是我的女人，我又怎么可能看着她受委屈。”
没有人知道夜琛心里究竟作何打算，也没有人能够从凌若冰惨白的脸色中猜出原由。
电梯门应声而开，蜂拥而入的人群将凌若冰挤到角落，她站在电梯最角落的位置，沉默地垂着头，只是不希望有人看见她满腹心事的面色。
她直接下到负二层的停车场，直到走出电梯，凌若冰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通知司机，自己需要用车。
放眼停车场里井然有序地停放着的汽车，却没有一辆能够载着她离开。
手机就在包里，可是这个时候，凌若冰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打电话给谁。她不希望有人旁观她的绝望，她曾经信誓旦旦地拒绝过夜琛，难不成现在为了凌氏，为了凌世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计谋，就要向夜琛低头不成？
只是，凌若冰不知道的是，凌世天对夜琛大言不惭的承诺，也不过是水中浮萍，晃晃荡荡的没有着落。
凌若冰离开凌世天办公室后不久，一场临时召开的董事会，以视频会议的形式，正在进行着。
凌世天沉着脸，望着屏幕上一张张或是皱眉或是抿唇沉默的面孔，强忍着不耐烦，前倾着身子，殷切问道：“刚才的提案，不知道各位考虑的如何了？”
“这个……”一个中年男人难为情地摇摇头，像在苦恼该如何反驳。
突然，有人接话道：“我觉得这个项目太冒险，还是应该多考虑考虑。”
凌世天的僵冷的面色，此时彻底暗沉了下去，他细长沉重的眉眼从屏幕上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半响，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声，沉声确认道：“在场的各位，有认可这次提案的吗？”
没有人回应。
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凌世天幽暗的眸子里有丝狠厉的光闪过，他左脸微微抽搐，扬手便关掉眼前的视频。
既然公司董事不接受他的提案，那他就只能另想办法。
一个亿的资金可以用凌宅做抵押贷款，但是他刚刚跟夜琛争取到的两个亿的投资份额呢？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凌世天也早就没有私人资产可以变卖。
就在凌世天烦躁苦恼时，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凌佳佳毫无自觉的阔步走进，边走边拿着手里那份文件，厉声质问凌世天道：
“爸，这个协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景天国际的融资案投资，会突然增加到四个亿，你怎么提前都没有和我商量呢？”
商量？
凌世天眸中寒光乍起，他猛地抬头望向凌佳佳，厉声斥责道：“没人教会你敲门的礼貌吗？没大没小、目无尊长，这就是你妈平时言传身教的？”
凌佳佳娇柔的面色瞬间僵硬，凌世天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更何况竟然还会提及曾云。
即便是再后知后觉，凌佳佳也知道，凌世天此时气得不轻，她正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突然又被凌世天叫住。
那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仿佛就在凌佳佳耳畔响起：“这次的融资案，虽然是你在经手，但是从今天起，不管其中出现任何的变故，都不要外传。”
“为什么？”
“这是命令，我的命令。如果我再听见有任何人议论这次融资案后续的事宜，我只会追究你的责任，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任何包庇宽恕可言。你听明白了吗？”
凌佳佳紧张地左手紧紧掐着右胳膊，点了点头，轻声道：“明白了。”
那声音极低极沉，却响彻整间办公室，凌佳佳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快些逃离这令人快要窒息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