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撒进房间，暖洋洋地照耀着夜琛沉睡中仍旧坚毅的侧脸，他皱了皱眉，睁开眼，便看见童黍桦那张放大的近在咫尺的俊脸，张牙舞爪的沉睡着，随着呼吸还鼓着大大的鼻涕泡泡。
夜琛腾地便坐了起来，他睁大了眼四下打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童黍桦的公寓睡着了。
他伸手毫不留情地用力推了推童黍桦，见还不醒，便径直动手重重地拍了几下：“诶，醒醒。”
沙发上洒落的空啤酒瓶落在地摊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噜的声音，滚了几圈才停下。
童黍桦惺忪地睁开眼，皱了皱眉便听见夜琛低声道：“我手机怎么摔坏了？”
“昨天你自己摔的，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便摔还边说，凌若冰不给你打电话……”童黍桦喋喋不休地将昨晚的事情复述了遍。
夜琛越听脸色越是阴沉难看，没听几句，他便抬抬手厉声打断：“够了，就说到这儿。昨晚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
“凯琳也不行？”童黍桦揶揄逗他。
“特别是她，提都不准跟她提！”
直到‘啪’地关门声响起，童黍桦抬了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想象着夜琛愤怒青黑的脸色，轻声笑了笑，翻过身又睡着了。
这天凌宅也尤为宁静，并没有因为凌若冰重回凌家而掀起任何波折。
凌若冰早上起床的时候，刚走到餐厅，便看见凌佳佳神色如常地坐在餐桌前喝粥，她细密的睫毛像是快要垂到粥碗里，仿佛并没有注意，凌若冰在她身旁坐下。
佣人端上粥的时候，凌若冰轻轻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还担心昨晚的落水会对凌佳佳本就不怎么良好的身体状况造成一些影响，但是，凌佳佳像是完全没有听见问话般，放下还有半碗粥的碗，擦了擦嘴，便起身离开。
凌若冰眼底阴沉，心里百转千回也想不明白凌佳佳这样娇作，又是打算演哪出戏。
等到凌若冰舒舒服服地享用完早餐后，刚走出餐厅，便迎面碰上管家恭恭敬敬地向她走来。
凌若冰秀气的眉毛轻轻上佻，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阴云满布。
管家微微弓着身子，轻声道：“大小姐，老爷说……”
“又要让我去书房？”
“不，老爷已经去公司了，临走前他让我给您带个话，说让您今天记得准时上班。”
凌若冰咋舌，她咧了咧嘴，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八点半，不算上早高峰，她也肯定不能准时抵达公司。
她双眸微微眯起，轻声问道：“除了准时上班，他还说了别的吗？”
管家摇头，弓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留下满眼狐疑的凌若冰，呆愣地站在原地。
其实，困惑迷茫的有岂止凌若冰。
深黑色的商务车在高速路上急速地奔驰着，文擎宇透过黑蒙蒙的车窗，沉静地望着路边一跃而过的枯燥的风景。
文家墓地离黎城尚远，传说哪里是文家祖辈的故居。
下了高速，车子有转了几个弯，总算是抵达了文家墓地。门口是汉白玉雕的狮子，还有各种奇珍异兽。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
车刚停好，文擎宇便快步下车，他回头低声对司机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待会下来。”
“三少爷，大少爷让我转告您，不要耗费太久的时间。”
“我知道了。”
文擎宇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墓园前的上坡路上慢慢走着。
司机那句突兀的传话，让文擎宇吃惊不小，看来，大哥果然还是懂得自己的苦恼。
正是因为如此，文擎赫才会在得知文擎宇想要只身来墓园时，应声允许，却偏偏在抵达墓园之后，让司机带话，提醒自己。
悲伤和困惑都是被允许的，但只是不要持续太长的时间。
母亲的墓是个合葬墓，规模较大，也比较显眼。
文擎宇远远地便看见那座青灰色的石碑，走到碑前站了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连简单的祭祀品都没有带上。
他唇角溢出丝丝苦笑，就着干净的青石板坐下，沉声道：“妈妈，我来看您了。”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松柏，树枝摇曳，像是无声的叹息，又像是沉默的应答。
凌若冰前脚刚离开凌宅，紧跟在她身后准备上班的凌佳佳却被曾云拦住。
曾云依旧衣着光鲜，随着年级的增长，她似乎越来越喜欢色彩亮丽的衣服，她只身站在楼梯上，看着凌佳佳慌张地往门外走去。
“你等等，”曾云大声喊道，似乎是担心凌佳佳没有听见，曾云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边走边急迫道：“你先别急着上班，先跟我聊聊。”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凌佳佳不耐烦地转过身，沉眉冷对道。
“怎么会没什么好聊的，你先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穿着别人的衣服回来，当时去参加时装秀的那身礼服呢？”
那身礼服当然沾满了人工池塘里的死水，在换下来的瞬间，就被凌佳佳扔进垃圾桶。
凌佳佳不自在地沉声道：“问那件礼服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留作纪念？”
“说的什么浑话，我问你，你和凌若冰，昨天晚上究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还能是什么？她有没有刁难你？或者说，她……”
曾云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凌佳佳已经听不太清，她满脑子都是昨晚文擎宇薄唇压在自己唇瓣上的柔软的触感，以及，凌若冰所说的那些意犹未尽、暧昧丛生的话语。
“妈，”凌佳佳灵魂出窍般突然说道：“你说，如果我现在提出来，要和夜琛解除婚约，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
曾云艳丽的眸子顿时瞪大，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般不可思议地盯着凌佳佳：“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不然，你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凌佳佳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妈，你说如果我真的提出和夜琛解除婚约，会怎么样？”
空气可怕地沉默着，凌佳佳的忐忑和茫然分毫不差地映入曾云怒火四起的眸子里，她静静地观察着凌佳佳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痕迹。
“你是认真的？”曾云再一次地确认。
“非常认真。”
曾云满脸严厉地盯着凌佳佳，郑重道：“如果真的那样，恐怕我们，都死定了。”
闻言，凌佳佳猛地抬头，从曾云严肃镇定却毫无掩饰的眼神中，凌佳佳读懂了她所有的顾忌。
在此之前，凌佳佳还在苦恼，还在幻想，自己如果能够顺利解除婚约，能不能和文擎宇重新在一起，但是现在却被现实泼了盆冷水。
凌佳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夜琛的婚约，不仅仅只是曾云的保护伞，对她凌佳佳而言，也是种完全的保护。
她感觉自己就是在下一盘早就判定好输赢的棋局，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怎样挣扎，都不可能摆脱命运的枷锁赋予的捆绑和命中注定。
微风和煦，文擎宇盯着烈日跑回家，进门便看见母亲还想往日那般，坐在沙发边的躺椅上，静静地满脸微笑着等他回家。
这一刻，好像时光又回到了几年前，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知道这是场梦，却又不想惊醒正在做着美梦的自己。
他慢慢靠在妈妈的膝盖上，带着困扰和迷惑，轻声道：“妈，你不是说过，人这一辈子，只能够踏踏实实地爱上一个人吗？为什么我现在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爱上了两个女人？”妈妈轻声笑着。
“不是这样，”文擎宇脸红，“这些年，我一直都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是现在，我却对另外一个女孩子动了心。”
“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文擎宇点点头：“应该是真的，我都喜欢她这么多年了。”
“可是，喜欢并不是能够用时间来衡量的，你所说的那个以前喜欢的女孩子，很有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要知道，人的心很小很小，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心里被塞得慢慢的，也就不可能在容纳下别的人了。”
“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整个世界都在倾斜，文擎宇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他知道这个美梦快醒了，赶紧抓紧最后的时间转头想再看一眼妈妈，但是那个孤独的躺椅上，哪里还有那抹倩丽温柔的身影。
文擎宇猛地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重复：“真的是这样吗？”
“您说什么？”
驾驶座上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被文擎宇脱口而出的问话给惊住，不禁追问了声。文擎宇伸手扶着额头，无助却又坚毅地摇了摇头。
此时，他已经坐在从文氏墓园返回黎城的车里。
或许真的是应了文擎赫的那句话，悲伤在所难免，但是可以尽量缩短消耗的时间。
而文擎宇现在所做的，便是在确定了自己真实的心意之后，尽快去弥补去追过，
窗外夜色渐浓，唯有文擎宇坚毅明亮的眸光，深深地印在车窗上，显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