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这些话里藏着多少情谊，总归是错过了时间，即便遇见对的人，也是场无力挽回的遗憾。
凌若冰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深沉的目光静静地望向远处，喃喃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做了梦，是个噩梦。”
车厢里很安静，但她知道夜琛正在听。
“我梦见了两年前，妈妈离开的那个晚上。其实这两年来我常常做这种梦，每次醒来心里都特别难受。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然平静许多。梦里面也是这种高空、悬崖，我以为身临其境会让我害怕，但是并没有。我想，这或许是你在身边的缘故。”
凌若冰说着，突然抬起头来，她目光炯炯，怔怔地望向夜琛，随后又侧到一边儿去。夜琛晦暗的情绪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给打乱，顿时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回望。
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缓缓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说实在的，我听着很贴心。如果放在两年前，我一定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但是夜琛啊，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你也不在是以前的那个你。”
凌若冰目光闪烁，像是剪了汪秋水藏进眸中，她一直低着头，要不就是将脸朝向窗外，无论怎样，就是不正眼望向夜琛。
夜琛黝黑的眸子亮晶晶，一边为着凌若冰那句死心塌地爱上你而心动不已，一边，又为她嘴里的那个但书而生气。
他不禁沉声指责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以前的你又如何，人都是会不断地改变，你又何必总让自己停在原地。”
“停在原地？呵，夜琛，夜少，你以为我在感慨什么？以前你问我，为什么回黎城后会找你，而不是别人。我想了很久，其实答案就在嘴边，但我却不愿意承认，我想那个时候，起码我的心是向着你的，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不舍，以为我们还能够有个以后。”
“现在也一样，难道我们不能有以后？”
夜琛说着，不禁身体前倾，他身材修长高大，这样俯身压过来，像是将凌若冰娇小瘦弱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包裹进身体里。
感觉到危险气息的逼进，凌若冰却只是微微后靠，企图逃离夜琛的束缚。
“不能，”她捋了捋头发，将飞扬的发丝都捋在脑后，像是在整理这段理不清的感情，“夜少难道忘记了，你已经订婚了吗？”
“订婚了又怎么样？”我又不可能真的和凌佳佳结婚。
后面的那句话猛地停刹在夜琛嘴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凌佳佳的订婚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整个黎城商场势力的清算，注定要有牺牲，如果不是凌佳佳，难道他希望是凌若冰？
当然不行。
夜琛摇摇头，轻轻扯起唇角，沉声问道：“如果我和凌佳佳没有婚约，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不是凌家小姐，你还会喜欢我吗？夜少。”
凌若冰秀眉轻挑，眸光清亮却含着些夜琛看不清的情绪。
如果她不是凌家小姐，夜琛沉着脸，慢慢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或许，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纠葛。
夜琛炙热的眸光渐渐冷淡，就在这时，停滞的缆车车厢突然动了动，还没等两人反应，便已经恢复如常开始正常地运行。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话题，在戛然而止之后，便没有再去刻意提起。好像已经得出了结论，又或许，结果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缆车缓缓驶向目的地，文擎宇单薄的身影渐渐清晰，等缆车停好后，凌若冰打开门，率先跳了下来，夜琛沉着脸，目光低垂，随后也下来。
两人间格外疏离的气氛让文擎宇皱了皱眉，凌若冰独子走在前面，文擎宇拉住夜琛，沉声追问：“你们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让你们单独聊聊，这么好像情况更加糟糕了？”
“什么逮着个机会？”夜琛幽深的眸子在文擎宇焦虑的脸上细细打量，他瞬间恍然大悟：“刚才缆车突然停下，你是搞的鬼？”
文擎宇自觉失言，这会儿也不再多说，夜琛却不依不饶，厉声道：“不用你胡乱插手。”
“我也是好心……”
“你这叫好心办坏事，扪心自问，你这么真的是为了我和凌若冰着想？”
夜琛只觉得无数怒意充盈着脑海，他厉声戾气地质问，仿佛和凌若冰之间的种种隔阂，全都是文擎宇一手造成的。
他声音明明压得很低，但是在文擎宇听起来却像是野兽在嘶吼着咆哮。说完后，他转身便想离开。
文擎宇上前一步拉住夜琛，浓眉皱得更加厉害，低声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清楚之前在缆车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单从夜琛的凌若冰从缆车里下来后的表现来看，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文擎宇有过内疚，在夜琛丝毫没有遮拦的埋怨下也曾后悔，怪自己多管闲事。但是此时看见夜琛要走，他又有些吃不准，伸手拽住夜琛的力道不小，但还是被夜琛猛地挣开。
“能有什么事？以后凌若冰的事，都别再找我。”夜琛怒目圆瞪，凶神恶煞地望向文擎宇。
这下，文擎宇总算是明白过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还说得好好地，什么担心她，害怕她受委屈，要保护她，敢情说那些话的人都不是你？”
“是我，但已经过去了，”夜琛说着跺了跺脚，好像要甩掉莫名的负担，“以后，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负责就好。”
说罢，他凝重的目光从文擎宇身上移开，转身便走。
凌若冰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前方，文擎宇在原地站了会儿，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猛地涌上心头。
他几步冲上前去，这次，文擎宇没有拉住夜琛，反而从他身后突然袭击。夜琛没有防备，挨了文擎宇一记重拳，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把话说清楚。”
文擎宇上前一步紧紧拽着夜琛的衣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夜琛低垂着眉，对于文擎宇的愤怒毫无反应，即便是莫名其妙挨了一拳，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紧绷的双臂渐渐垂下，文擎宇收敛起怒意，目光晦暗地往后退了步。夜琛抖了抖衣服，再没搭理文擎宇，径直往山下走去。
直到那抹黑色的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文擎宇才渐渐收回目光，转身朝早已离去的凌若冰追去。
夜琛沿着下山的路慢慢走着，文擎宇拳头不轻，直到这会儿他脸颊还隐隐作痛。
凌若冰的那席话将夜琛的心打回原地，当他最终明白凌若冰的拒绝后，才发觉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笑。
他一面想要让景天国际称霸整个黎城商场，他将目光放在凌氏集团身上，近年来，凌氏集团的实力早已不如往常，多项亏空和投资失败，已经让整个凌氏集团背负了不少债务，只要再轻轻地加点压，凌氏集团破产也是迟早的事。
但是夜琛可不希望看见凌氏集团破产，他要在凌氏集团破产前，将整个凌氏抓在自己手里。这件事看上去很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困难重重，但是，只要利用他和凌氏千金的婚姻关系，这一切看上去就顺理成章。
整个订婚不过是场交易，夜琛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凌世天当初应下婚约的时候，不也是看中的景天国际雄厚的财力，那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也是起了歹心，想要一口吞下景天国际。这是场不见血的博弈，要是夜琛赢了，今后黎城便再也看不见凌氏集团这四个字。可是如果他输了……
一阵微风吹来，凉意瞬间袭遍全身，夜琛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输呢？他还有凌佳佳这个未婚妻作为最后的筹码，即便是面对凌世天，他也有必胜的把握。
凌若冰的顾虑是对的，要是他还放任自己对凌若冰念念不忘，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凌若冰。
何不现在放手呢？等到他将眼前的事情安排处理妥当，再去计较那些感情亏欠。
夜琛长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以来，叹气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在一声声叹气的背后，又是藏着怎样的无奈与不甘心。
文擎宇作为个局外人，根本不明白凌若冰和夜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目睹夜琛颓丧离去的背影后，文擎宇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事。
绕过弯，远远便看见凌若冰单薄纤瘦的背影，她只身坐在块裸露的岩石上。
文擎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柔声道：“想什么呢，怎么坐在这里？”
这句简单的问话像是平地惊雷，凌若冰整个身子瞬间僵硬，她下意识地背过身躯，躲过文擎宇探寻的目光，伸手在眼底擦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红唇带笑地看着文擎宇，轻声道：“擎宇哥，怎么现在才过来。”
风穿树林，文擎宇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重重落下的破碎声，同时，有个细微却坚定的声音在不断地念叨，他真的做错了。
或许让夜琛和凌若冰两人这样糊里糊涂地纠缠下去，也要比他们将话说开，然后不留情面地互相伤害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