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小区外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少，原本昏暗的街道更显冷清。
夜琛坐在驾驶座上，低头又点了根烟，望着车窗外寂静的街景，原本就深深皱起的眉头，又加重几分愁绪。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公寓渐次熄灭的灯光，心里默默猜测凌若冰住在第几层。
正想着，车窗却被‘噔噔噔’地敲响，他侧目望去，瞬间瞪大眼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车外的童黍桦。
童黍桦穿着家居的宽松卫衣，头发还是乱糟糟，站在他车外不耐烦地又敲了敲车窗：“看什么看，开门啊！”
夜琛微微摇头，墨黑幽深的眸子尽是排斥。他不愿意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任何人看见，更何况是童黍桦。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你怎么还不走，今天也要守个通宵？你怎样耗着，凯琳也不知道，又有什么用？”
童黍桦一手扶着半开的车门，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车里，那张清秀俏皮的脸差点就凑到夜琛眼前。
晚风顺着门吹进车里，夜琛一个激灵，又细细咀嚼了童黍桦话里的意思，才惊诧道：“你从什么时候就知道我守在楼下？”
“别跟我装熟，我可都记得呢，当初我怎么劝你的。”童黍桦说着翻了个白眼，“我说过你会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后悔，现在报应总算是来了吧。”
“你专程下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是啊，我刚下看见凌佳佳上了你的车，就下来问问，她跟你说了什么？凯琳的重要文件被篡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夜琛皱眉，将目光瞥向一旁，低声道：“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只能告诉你，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凌佳佳和整件事情没有关系。”
这句话像是平地惊雷，惊得童黍桦差点跳起来。他怒目圆瞪，像是在看陌生人似的紧紧盯着夜琛：“你就这么护着她？”
“我就不明白了，你每天晚上几乎都会守在楼下，不就是因为凯琳吗？但是现在却偏偏帮着凌佳佳说话，你知道她以前做过什么吗？她说的话，你还能信？”
凌佳佳是什么样的人，夜琛的确有些看不明白。以前的凌佳佳张扬跋扈，可现在却心深似海。
夜琛墨黑阴冷的眸子，打量着眼前叽叽咋咋说个不停的童黍桦，眉头皱地更深。他也开始看不懂童黍桦，明明跟他不对盘，却总是表现得特别熟稔似的。
童黍桦单手半举在空中，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所以才这样通宵达旦地守在楼下，这样没用的，有什么话，最好当面说清楚。”
夜琛怔了怔，神情微荡，低声道：“为什么帮我？”
他还记得前一次见到童黍桦的场景，这个黑衣少年苦苦跟他解释，希望自己能够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但是他拒绝了。童黍桦应该恨他才对，即便不恨，换做是自己，也绝对不会表现出这般的关心。
童黍桦棱角分明的脸藏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街道旁有汽车呼啸而过，他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中：“我不是在帮你。”
说完，童黍桦头也不会地大步离开。夜琛皱眉凝视，他不是在帮自己，还会在帮谁？
晚风拂过，凌佳佳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夜琛原本提议送她回家，但是在那个瞬间，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竟然有些反感。
马路对面只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凌佳佳敲了敲酸痛的腿，推门而入。
文擎宇今晚过得异常忙碌，前段时间累积起来的工作文件，足有半个人高。他耐着性子赶工，这一耽误，竟然到了半夜。
这个时候，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门，文擎宇皱着眉揉了揉肚子，刚走近便利店，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半趴在靠窗的座位上。
他狐疑地走过去，凌佳佳歪歪扭扭趴着，面前的桌子上东倒西歪放着十几个啤酒瓶。看样子，凌佳佳是喝醉了。
“佳佳？”文擎宇快步走上前，伸手轻轻推了推凌佳佳的肩膀，醉晕到沉沉睡去的凌佳佳却是纹丝不动。
整个便利店里面此时就只有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应该是兼职的大学生，这会儿，那个男生狐疑的目光是不是地望向他们这边。
文擎宇向来温润的性子，也难免有些焦虑，低声凑近凌佳佳耳边，低声道：“佳佳，醒醒，我们该走了。”
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凌佳佳下意识地动了动，像是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再次沉沉睡去。
这般情景，文擎宇简直哭笑不得，无奈之下，他只能半蹲着身子，伸手将浑身瘫软的凌佳佳搀扶起来。
谁知，刚走出便利店，原本软成烂泥的凌佳佳却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她冷着脸将文擎宇推开：“你谁啊！”
她声音大极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文擎宇想起便利店收银员怀疑的目光，更觉得面红耳赤。
文擎宇皱眉轻声道：“佳佳，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没醉！”
这个时候的凌佳佳根本不可理喻，她拧着眉，纤细的胳膊推开文擎宇，自顾自地大跨步往前走去。
朦胧的月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拉长。
凌若冰双手抱着胳膊，站在客厅的落地床前发呆，美亮的眸子里，全是看不清的情绪。
就在刚才，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是妈妈死去的那晚，晚风凉透心间，她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重重摔落山崖，然后妈妈的脸突然变成夜琛的，凌若冰惊恐地瞪大了眼尖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紧接着夜琛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她猛地惊醒，双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也不由地加速，砰砰砰地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凌若冰已经有很久没有梦见过妈妈死去时的情景，她弓着背，双手抱着腿，怔怔地发了会儿呆，这才离开卧室。
客厅里也是静悄悄，童黍桦应该已经睡下，凌若冰给自己到了杯水，便听见身后有了响动，她转身望去，童黍桦还穿着晚上吃饭时穿的卫衣，双眸亮晶晶地回望着她。
“还没睡？”凌若冰浅笑着问道。
童黍桦浓黑的眸子里有丝光亮闪过，答非所问：“你是不是要去楼下。”
凌若冰诧异：“去楼下做什么？”
童黍桦薄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好像又无从说起。
他迈着迟疑的步子靠近，走到凌若冰面前，才低声道：“夜琛就在楼下，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守在小区外面。我也是在排查监控视频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晚上，我还去找过他，我想，他这样每晚守在楼下，肯定是有话对你讲。”
“我没什么话好对他说的。”
凌若冰冷冷说着，冰冷的十指不由地扣紧。眸光晦暗，像是蓄积着永远也化不开的浓雾。
她不明白夜琛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急着和凌佳佳订婚，也是他承诺跟自己两清，现在呢？又故作神情守在她家门口，好像做错事的是自己，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童黍桦愧疚地望着凌若冰，自知说错话，他已经开始懊恼主动在凌若冰面前提起夜琛的名字。这段时间，凌若冰虽然表明上神采奕奕，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但是他知道，再寂静的深夜，她难眠反侧，常常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他以为，凌若冰也有话对夜琛讲的，可是此时，好像是他多此一举。
这时，凌若冰突然开口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本是不经意的询问，却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期盼。
也就是这句话，让童黍桦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摇头道：“不告诉你，要是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下去找他好啦。”
他说着，指了指窗外。昏沉静谧的街灯照耀不出隐藏着的秘密，凌若冰的视线，却像是被那处昏暗吸引，只能怔怔地回望。
要下楼去吗？凌若冰在心里悄声问自己，他还在那里等着她吗？见了面要说些什么，是像老朋友似的相互寒暄，还是像已经分手的怨侣般指责埋怨。
无论怎样，总是要见面才行。至少，自己也要劝着他离开，他重伤才愈，夜里风凉，要是生病了可不好。
好吧，就去见他一面，就一面，说清楚了她就立即回来。
凌若冰十指紧扣，暗自下定决心。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下行的电梯里，电梯壁上倒映着她毅然决然的模样。原来，在她百般纠结的时候，脚步已经替她做了回答。
可是，凌若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扑个空。小区外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夜琛的车的影子。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等到她。
凌若冰眸子里尽是嘲讽，讽刺着自作多情，讥讽着她内心的希冀。凌若冰也是到了这时才发觉，原来，在内心深处，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角落里，她还对夜琛抱着一星半点儿的希望，但是现在，那些星星点点的希冀，全部落空。
心里空荡荡的，有种陌生的情愫，慢慢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