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凌若差点落泪，将自己的手背塞到卫央的手掌里。
她们两个，似世间最浮游的浮萍，生死之际，紧紧相依。可悲可怜又有相濡以沫的虔诚和温馨。
“明日便是换血了。”
凌若嗓音微哑，“你准备好了吗？”
卫央岂不知她是在害怕？他怀里的娇妻，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
都怪他。
全都怪他。
卫央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暗，似带有魔力一般，抚平了凌若的一切不安，“有我在，你夫君可是天下第一神医……”
“恩。”
凌若又往卫央怀里缩了缩。
三月二十八，日头高朗，天气晴好，浮云白若雪，轻盈若羽毛。
整个太医院都被清空。
从里到外围了三层的禁卫军，而正中间的房间，则从半个月之前便由专人开始打扫，一日三遍，一直维持到今天早上——用了些酒精冲洗消毒。
当然，消毒是凌若的说法。
午时一刻，全部侍卫坚守岗位。
卫央、凌若、南太医，还有禁卫军里面几个忠心耿耿地将士迈进了正殿。
殿内备好的泡洗用的木桶。
凌若由宫女伺候着洗完，安静地躺在铺着白净棉布的床上，神色微凛。
而卫央，则侧身躺在距离凌若半米的地方，微微收出手指，握住凌若的手腕，感受到彼此肌肤带来的温度。
南太医苍老的嗓音飘过，“陛下……皇后娘娘，开始吧？”
卫央点头，郑重交代，“若有问题，该救谁你心里清楚。”
南太医浑身一颤，掩去眼底的震撼。
堂堂帝王，一遍又一遍地吩咐他舍掉自己的命，尽全力保住凌皇后和小皇子的性命。
唉……造化弄人啊。
南太医点头，陛下吩咐，他不敢不从啊！
手术刚开始进行的很顺利。
无数根透明的类似于塑料的管子是负责输送血液的，一根一根穿过凌若和卫央的肌肤和血管之间，两人彻底相溶。
这些管子全都是树胶作成，南方运来的树胶，请最精密的匠人特地制作，手艺精湛，又经过消毒，干净无害。
“放心。”卫央见凌若脸色不好，握住了她的手，“一切都能顺利进行，若儿放心。”
心底却打定主意。
一旦意外，绝对要保住若儿。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将近四分之一的血液换过来。
凌若如同一只一边吃草一边被挤奶的母牛一样，这边负责输送血液补充，那边负责往卫央的身体里输血。血液运转的机器是凌若一时手痒设计出来的，本以为依靠现在的科技，废极大力气都无法制作，没想到交到卫央手中半日……后者竟找出了特质的宫廷匠人。
血换了三分之一。
凌若面色惨白成双。
卫央的血液也被人往外抽，本就苍白的红唇越发惨色凄冷。
却仍淡淡开口，嗓音平稳，一字一句安慰一边的凌若，像是哄孩子不哭，吃糖的父母一样。
“若儿记得初遇那次吗？”
“你把我错认成云稷……甚至还准备对我下药……”
“后来你受到暗算……”
卫央嗓音温柔若风，一句一句，吹散凌若的一切惶恐和害怕，凌若缓缓平静下来，抓着卫央的手，愈发用力。
一个时辰之后，血换完了。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不仅卫央身体内固有的寒毒在和血液打交道，就连凌若身体内，也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别人的血液就是别人的血液，哪怕检测到的物质和微量元素再怎么接近，都不是自己自产自销的血液。
激烈在体内挣扎，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咬我一口，我吞你一口，像是一波又一波停不下来的爆炸一直在凌若身体里面折腾。
砰砰砰。
整个人涨红的如同虾米，蜷缩着，弓着，浑身发红，低哑难耐又强忍住剧痛的嗓音从唇间溢出。
那边的卫央，彻底被攥去了心魂。
强忍着寒毒也血液交战的疼痛，怒道：“南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若儿会发生这么状况！”
南太医也苦着脸，手足无措道：“老臣也是第一次碰这种情况……”
快哭了！
何止是第一次这种情况？如此天方夜谈的事！他之前连想都没想过！换血啊！生之父母的血全都是不可替换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哪怕他磨破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可陛下和皇后，却矢志不渝。
唉，他懂，若把这事搁在自己身上，哪怕明知必死！他自己也会去试试！
“卫央！”
凌若的尖叫声响起，这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释放自己的情绪，因为，实在是太特么的疼了。
疼的人快炸了。
卫央倏然起身，在南太医惊恐的眼神中，带着一身呼丫丫的树胶管子冲过来，掐住凌若的人中，生生把凌若意识给拉回来，这才惊道。
“若儿！若实在熬不住，今日之事……”
“无碍。”凌若猛然睁眼，额头大颗大颗冷汗往下掉。
“今日之事，谁也拦不掉我！”
“南太医！”卫央见状，心口一揪，怒声吩咐道：“把朕的银针拿过来！”
通过走穴，疏通凌若的每一寸筋脉，帮助她彻底消化掉这些血液。
“陛下！”南太医惊道：“您现在自身难保！怎么能为皇后娘娘施针！不如让老臣代劳……”
“不行。”
卫央斩钉截铁地拒绝，“拿过来！”
帝王之威，不容人拒绝，南太医无奈，只得照办。
卫央接过后，额头亦画了大片冷汗，整个人后背汗津津地如同被人从热水捞出来。
捏紧银针，控制着银针不再颤抖，手指动如飞蝶，穿梭起伏，恍若剪影。
南太医惊地合不拢嘴——这是传说中失传的梅花十九针？果然不同凡响！
半个时辰后，卫央因疼痛而产生的汗已经将整片地板蹋湿，但颇有成效，不大会儿，凌若呼吸平稳下来，眼眸微微合上，身体之内的挣扎和冲突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卫央终于松了手。
是被迫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凌若彻底弄好再昏迷不醒，但他的身体显然不能容忍高强度的工作。
毕竟凌若在换血，他也在换血。
疼痛如山倒，将卫央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