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楼是卫京最高的建筑。
共有八层，全用明黄色的琉璃瓦铺设，外观恢弘大气，顶楼尖耸，直入云霄。
和它的名字一样，皇楼是卫国皇族麾下的酒楼，也是整个卫京最大的酒楼。
跟其他的酒楼不同之处，便是皇楼的每一层，只对特定身份的人开放——贫民贩夫百姓大众，只能在一楼大厅用餐、二楼针对富绅，三楼对身份低微的官员及其家眷开放，四五六层，则按照官阶，只能进入相应的楼层。
至于七层——只对皇室子弟开放。
而顶层，只有当朝皇帝和皇后才可入内。
此刻。
皇楼七层，两个身穿一蓝一紫锦服，头戴冠玉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座，对视一眼，饮尽杯中烈酒。
他们旁边的窗户，正好对着卫京的西南角，街上的一切人员往来大事小事皆逃不过他们的视线。
这中间——也包括被丧纸围住的丞相府，以及府外影影绰绰的众人。
凌若一巴掌甩在王氏脸上，打的她双目红肿发髻歪斜。
这一幕，落在两人眼里。
“打的好。”
蓝衣男子抚掌，笑的肆意，“烈性子！爷喜欢！”
言罢，拎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咕咚几下，酒壶见了底，他一把甩开，粗鲁地擦了擦嘴角，再看凌若的视线，带着肆无忌惮的贪婪。
他叫卫骏，卫国大皇子。
他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
而另外的紫衣男子，是他的二弟卫国二皇子卫朝。
卫朝听他肆无忌惮的狂笑，眉头微蹙，下一瞬，却又展开，同他一起瞧着那凌若，赞道：“大哥眼光不错，不过……弟弟我听说，她和魏家的孙子有婚约？”
卫骏猛地扭头，“二弟这是要扫哥哥的兴了？”
卫朝抬眼望他，不以为杵，接过小厮递来的新灌满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这大哥虽然好色鲁莽，但也有几番心计。凌家叶大根深，谁不想拉到自己的帮派里？可惜凌家人丁不兴，跟他们同龄这一辈，也没有合适的联姻对象，因此一直被诸位皇子放在脑后。
可如今……出来个凌若？
大皇子耐不住了。他本就有母族撑腰，若再跟凌家结成亲家，就算他本人是个猪，也能被拱上皇位！
这让他们这些争夺皇位的人，如何甘心？
原来，在凌若进城门之后，她的一切所作所为便落在了卫京上层圈子的眼皮底下。
联系她的行为身份，再通过之前得到的关于青阳府的消息，不难猜出，这凌若有可能是周丞相和凌婉君多年前遗失的女儿……
凌家的外孙。
这种足以影响整个卫京局势的身份，他们怎能不重视？
因此，才有了卫骏和卫朝相约皇楼对饮一事。
卫骏收回往窗外飘的眼神，阴恻恻地望了一眼这个不怀好意的弟弟，许久，嗤笑道：“魏家虽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但势力不比凌家，就算强拆姻缘，又如何？”
卫朝不和他对视，摇头笑道：“如何与否，大哥看弟弟我没用，而是要问魏家那糟老头子愿不愿意。”
魏家家主，是当朝御史大夫，最喜弹劾皇族，尤其是经常惹是生非的大皇子。大皇子现在惹得卫皇不喜，可以说三分之一的原因，都是因为魏老头子手下一干人的冒死弹劾。
卫骏被人戳到痛处，脸色变青，许久不语。
直到凌若那边顺利地带着马车进了丞相府，他这边才挤出一句话。
“本皇子也没见你多受魏老头子的喜欢。”
言罢，甩袖起身，整了整腰上珠光宝翠的金腰带，带着随行的太监，冷笑一声，出了房间。
留卫朝一人，望着桌上的杯盘狼藉，眼底闪烁。
而周府，遍染白色。
凌若有本事进来，就有本事让周丞相同意为凌婉君办灵堂哭丧。
王氏听了自己要去给那死人跪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吐了一口血，摸着被凌若打肿的半边脸，哭着寻上周丞相，却被后者一句冰冷的大局为重给拍在门外。
羞愤欲死。
却生生忍下，反而冲门框行了个礼，回了自己的院子。
甚至主动提出，要一边跪拜一边念诵佛经为主母祈福，活脱脱一个尽职守则恭顺知尊卑的合格妾室。
让凌若高看了她几眼。
也是，一个能从农妇之躯，坐稳丞相府后院实际当家人的女人，没几把刷子，说出去谁信？
凌若亦跪在祠堂。
七七四十九日，她也要一天不差的跪完。
生前没来得及尽孝，生母死后她若还阳奉阴违，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
不过凌若和王氏不是跪在同一个房间。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
最里间摆放着一具棺木，棺木里装着凌若从青阳府带过来的尸身——自然是假的。
凌若怎么会傻到让自己娘亲葬进周府这种肮脏的祖坟里？娘亲的遗体，她已经送到了凌家老太爷和太夫人的手里，连同哭成泪人死死抱着尸体不愿松手的稚儿一起，都交了过去。
当然，并不是她亲自出面。
她这个害死生母的间接凶手，拿什么去见那一对发须皆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者？
面前的这具尸身，是卫央帮忙做的，糊弄这些人不成问题。
凌若就跪在这间最里间的屋子里，满屋都挂着白纱做的坠饰，屋内正中，摆着一张乌木桌子，桌上供了凌夫人的祠牌还有一副画像。
祠牌和画像后面，才是偷龙换凤的棺木。
屋内只有她和红缎两人。
两人皆不说话，跪坐在蒲团上，屋内一片静谧。
屋外，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姐姐？薇儿能进来吗？”
声音娇柔，似一朵蔷薇花，花瓣尖儿还染着昨夜的雨露，动人心弦。
凌若蹙眉，没有拒绝，“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个穿了一身白色百褶裙，长得和王氏有七分相像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她有一对杏眼，黑白分明，眼底含着雾气，娇娇怯怯，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忍不住抱紧怀里疼爱一番。
她叫周采薇。
王氏和周浩南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