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继续，乐师重新奏起乐章，舞伶水袖一摆，重新舒展着柔软的腰肢恢复了舞姿。
皇上端着酒樽，对着定北王举杯一饮而尽。
定北王心中的石头彻底放下了。
郁行风看着微醺的萧雨歇，在她把第二壶酒拿过来的时候阻止了她。
“少喝。”
萧雨歇不听，嘟着嘴巴很是不满。
“这是御酒，好不容易才能喝上一回，你给我！”
郁行风举着酒壶，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模样看上去像是打情骂俏，在个别人眼中格外刺眼。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一个小太监偷偷的跑到了龙椅下，魏公公看见他焦急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小太监连忙趴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魏公公的脸色立刻大变。
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皇上回头好奇的看着他。
“有什么事情吗？”
魏公公满面仓皇就跪下来了。
皇上眉头拧的更深了。
“太子殿下……不，大皇子殿下……薨了。”
魏公公颤抖的声音说出来了这句话，回应他的是酒樽掉落地上的声音。
宸妃只感觉到手边的明黄色突然像是一阵风，消失不见了。
魏公公的声音不大，但是郁行风听的一清二楚。
他紧紧蹙眉，萧雨歇正好抢夺他手上的酒壶，没注意到他停下了动作，直直的装进了他的怀里。
大殿上焚烧着炭火，她酒已经上头，浑身发热，郁行风的怀里冷凉，她只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大冰块，降温正好舒服。
郁行风北萧雨歇抱住，浑身一僵。
他没想到萧雨歇竟然会主动抱住他。
眼睛闭着睫毛抖落，嘴巴微微张着，吐着酒气，满脸红晕，发髻微微散乱，看上去十分乖巧，比醒的时候安静了太多。
郁行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一直这么睡着，就好了……
周围已经乱了起来，皇子薨毙是大事，特别是在小年夜给樊城接风洗尘这么特殊的日子里。
郁行风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萧雨歇的脸。
“萧雨歇？”
萧雨歇睁开迷醉的双眼，不解的看着他。
“大皇子，郁擎伦死了。”
萧雨歇睁大眼睛，“不是我干的！”
郁行风十分无语:“没有人说是你干的。”
萧雨歇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轻叹一口气，把萧雨歇打横抱起，下一次一定不能让萧雨歇自己一个人在外喝酒。
只是他出了殿门的那一刻，灰蒙蒙的天上突然又飘起了雪。
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大雪如同鹅毛一般，青影原本想接过萧雨歇，被郁行风阻止了，在他的示意下，青影把孔雀氅披在了二人身上。
“主子？”
待郁行风抱着萧雨歇上了马车后，青影疑惑问道。
从刚才开始，大殿里就不断跑出来人，十分喧闹，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去大哥府上吧，他……薨了。”
把萧雨歇裹紧后，他淡淡的说道，青影心头一颤，应了一声直接拉着缰绳朝着大皇子府驶去。
大皇子府周围已经满是御林军，停着的马车都是皇室，郁行风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萧雨歇抱了出来。
雪越下越大，苏愿见到来人抱拳拱手一礼，“睿王殿下。”
郁行风突然觉得嗓子一哽，“父皇呢？”
苏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侧身给郁行风让出了路。
“还请睿王殿下宽慰皇上。”
他颔首，刚想迈进去，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二哥？”
五皇子郁赫德带着五皇子妃也匆匆赶来了。
郁行风神色淡淡，五皇子也不在意，视线却停在了他怀中的萧雨歇。
“二嫂这是……”
“身体不适，饮了一杯酒，之前……落下的病根犯了。”
他面色不改的扯着谎，五皇子犹豫了一下，“不如放在厢房，让父皇看见了总归不好。”
郁行风本不想置喙，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让我来安置她吧。”
他面色一凛，“宸妃娘娘。”
宸妃衣着单薄，显然冒着风雪直接过来了。
郁行风刚想拒绝，被萧雨歇扯了扯衣袖。
“我跟宸妃娘娘先去……醒醒酒。”
近乎耳语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郁行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宫女立刻上来扶着萧雨歇站了起来，看着她跟宸妃远去的身影，郁行风愣怔一瞬，被五皇子喊着离开了。
无论是之前争斗的多么厉害，面对生死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心软。
郁行风站在大开的房门前，魏公公颤巍巍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房间内传来的嘶吼的哭声，满是懊悔，愤怒，不甘心……
“到底怎么回事？”
郁行风停下脚步，魏公公哽着嗓子说道:“吞金，被丫鬟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凉了……”
吞金？
这么难受的死法，也亏得娇生惯养的大皇子对自己下得去手。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去。
让皇上送他的儿子最后一程……也给他留下最后的尊严。
五皇子见他没有进去，也跟着在外面站立着。
雪纷纷扬扬，落在肩头，伸出手拂去后满是冰凉。
郁行风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香囊，感受着残存的温暖，周围风起，席卷着雪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想，这就是皇上的惩罚。
骨肉分离，兄弟相残，爱人反目……
早年间沾上太多了鲜血，报应也一点点的来了。
“为什么不进去呢？”
温柔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眼前，他苍白嘴唇动了动，满眼不可思议。
母妃。
这两个字硬生生被逼停在了嗓子眼，尖锐的如同刀子，满口鲜血，不能咽下更不能吐出来。
魏公公颤抖着双腿，扶着门框才没有跪下去。
宸妃好奇的看着眼前满脸震惊的魏公公和郁行风，还有不知所以的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好笑的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怪东西吗？”
没有。
只是这张脸，太熟悉了。
郁行风突然就想到了若干年前的冬天。
她穿着孔雀氅，满脸是笑的看着他在雪地里奔跑。
血色梅花落在白雪上，十分好看。
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风儿，迟早有一天，我会走的。
你要活下去。
他记得并不清楚，模糊的记忆力，直到这一刻生死离别，面对故人似曾相识的脸，他才想起来最爱的人，给他最忠实的嘱托。
活下去。